白塔之顶月朦胧,星稀隐云中,俯瞰城中灯如海,登台,风过飘摇人心动。
云梦立在女儿墙上遥遥远视,她有些精神恍惚,觉得这水泥砌的墙也绵软,忽然便失了勇气,坐回墙头。她看着脚下的城市,鼻尖一酸,抬手抹去眼泪,微笑着自嘲道:“最后,我依然还是个胆小鬼啊。”
商人没有应声,只是悄无声息坐到她的身旁。
“商人啊,”云梦摘下项链,将玻璃瓶攥在手中,“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呢?”
“一场梦,”商人的回答好似被风吹散,听不真切,“和一场烟花。”
“真的会有用吗?”云梦低下头,“还是说,都只是我的白日梦?”
云梦等了许久,依旧只有沉默,就像是她曾经大声呼唤,最终也未能得到的答案一样。
“再等等吧,”云梦摇摇头,将围巾摘下,“再等等,我还需要时间来鼓起勇气。”
……
魏缘音从噩梦中乍醒,她眯着眼撑起身,向身旁看去,那个位置已然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云梦?”魏缘音揉了揉眼。
无人回应。
“云梦?!”魏缘音噌地起身,她想起了预言,想起了零点已过,三月三已至,“云梦你在哪儿?!”
陈啼鸟被这几声呼唤扰醒,他打个哈欠醒醒神:“怎么了么?”
“云梦不见了!”魏缘音一指身旁的空位。
“莫慌莫慌,兴许云梦是去哪儿散心了呢,”陈啼鸟晃了晃脑袋,“没准过一阵她自己就回来了。”
“散心?半夜自己一个人去散心?!”魏缘音拔高音量,“怎么可能!”
魏缘音略过陈啼鸟,直直走向火堆旁的商人:“她在哪儿?告诉我,你肯定知道!”
商人将手一抬,魏缘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夜色中,那座高塔依旧洁白,依旧如同幻影一般立在城市中央。
“塔,白塔!”魏缘音收回视线,“怎么会,她是怎么过去的?”
“一定是你!”魏缘音看向商人,“一定是你带她过去的。”
“带我过去,”魏缘音悲愤交加,“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让她就那么去死!?”
“莫激动,莫激动,”陈啼鸟见状赶忙挡在二人中间,尤其是伸出手将魏缘音拦下,“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梦,三月三,今天,云梦会死,”魏缘音一时间有许多话涌到了嘴边,但放任这些词语自己蹦出来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她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语言,“商人做过预言,云梦会死在三月三这一天。之前都好好的,今天云梦突然去了白塔。但是——但是云梦自己根本没办法入城。肯定是他干的!”
“预言?”陈啼鸟转头向商人求证,“确有此事么?”
商人点了点头,魏缘音用力一挣又被陈啼鸟按了回去。
“魏缘音你冷静些,商人没有理由对云梦不利,”陈啼鸟偏过头,“商人,可以告诉我具体情况么?”
“无我也有其他,”商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她的命运,她的选择。”
“狗屁命运、狗屁道理!你不帮忙?我自己去。”魏缘音前倾一撞一退,脱离陈啼鸟的阻拦,她将背包一甩背上急匆匆就往外走,
陈啼鸟赶忙喊道:“且慢!我随你一同。”
施茜望早便醒了,此刻眼见着魏缘音往外,更是滚了一圈起身,抓上小包跟上:“嘿!魏缘音姐姐!你等等我呀!”
陈啼鸟将盒子背上,商人仍站在原地,他开口小声道:“商人,你不一起么?”
一眨眼,商人已然无影无踪。陈啼鸟摇摇头,长叹一声,朝地上的阴影扬了扬下巴。
阴影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传出:“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有事要提。”
“我们有车——温思直那辆,”阴影中飞出一把钥匙,上边还沾着血迹,“我会把车放在前边一点的位置,我想——这会比跑步来得快。”
“干得漂亮,”陈啼鸟摆出一个笑,“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
“商人,能帮我个忙吗?”云梦将一把钥匙递出,“我的背包里有一个上锁的木匣,那里面还有些积蓄,能麻烦你把钥匙交给他们吗?”
商人接过钥匙,轻轻点头。
“哈哈,希望那些钱能帮上他们吧,”风将云梦的发丝撩乱,模糊眼前景,“那样我会好受很多。”
云梦抬头仰望,星空璀璨依旧:“你说,天上那些星星到底是因为人的呼唤才闪亮,还是,它生来便是如此呢?”
“到底需要怎样的寄托、怎样的故事,才能诞生出这样一片星空?到底又是如何的光、如何的坚定,才能不被黑暗所吞噬、才能照亮这个夜晚?”云梦揉了揉眼,“还是说,夜空永恒,星芒天生,只是我错将焚纸的火星错当成了新星。”
“我想唱歌,想一直唱到天亮,一直唱到烈阳当空,让光投进每一个角落,让热涌进每一个人的胸膛,”云梦撑住自己的脸,似醉非醉,“那时,那时……”
“终不过幻想一场。我跟着白塔的影来,却不知白塔已逝。我写了许多故事,却不见黎明几时,”云梦笑了笑,“兜兜转转下来,我连自己都已经迷失。”
“在他们来前,我一直在写些花边轶事为生,那些可比白日梦值钱多了,”云梦桃花眼微垂,“这钱,我本不想再启用,留在身边也是个警示作用。最后能发挥点余热——也好、也好。”
……
“车?”魏缘音眉头一皱,“哪儿来的?”
“昨夜我在温思直身上摸到了车钥匙,心想她兴许来时是开的车,白日里找了一番,便找到了这辆车,”陈啼鸟自知谎也没编齐全,心里悬着,硬着头皮胡说,“温思直就把它停在了前边,你随我来便是。”
钻过树林拨开叶,见林间路一道,车停在路正中,商人站在一旁。
众人皆停,陈啼鸟见气氛又僵,快步上前一把将商人揽过:“看来你还是在担心我们的么,走,我们不识路,你来当我们的向导如何?”
“他要是真的担心,就该直接带咱去云梦面前。”魏缘音没好气道。
“哎哎哎,谁没点苦衷呢?魏缘音你想想,商人三番五次护我们周全,没道理偏偏在此事上与我们作对。兴许和某些传说里一样,预知未来是有代价的呢?”陈啼鸟推了推眼镜,“再说,他既然来了,便肯定是想帮把手,比方说带个路什么的,你说是么。”
商人不言,魏缘音支吾几声便没再纠缠,径直走去开车门。
一上车,大家伙儿面面相觑,竟是不约而同的没去坐驾驶位。
“别看我了,”陈啼鸟搂紧盒子,“我没驾驶证。”
“原来你不会开车?”魏缘音尴尬道,“怎么办,我也不会。”说罢,又看了一眼施茜望。
“嘿!想什么呢!”施茜望往后缩了缩,“我都不一定够得着油门。”
陈啼鸟看了看商人,嗯,他并不觉得一个用瞬移的魔法师会去学车:“罢、罢,我来开。”
“你不是没开过吗?”魏缘音有些不放心。
“对,但我看别人开过,”陈啼鸟从副驾驶挪到主驾,“也只能我上了,你们把安全带绑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