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荒郊野岭，视野宽敞。施茜望透过车窗眺望，那星空漏了一角倾出一片阳光，歌声悠扬，说不清是夜曲还是晨调。
“嘿，你们快看！”施茜望扯扯魏缘音的衣角，“塔罗！塔罗在那边。”
魏缘音眉头一皱：“那么近？咱得快点了，千万别跟那怪物碰上。陈啼鸟，能麻烦你再开快一点吗？”
“已经是我能操控的最快了，”陈啼鸟瞪着眼看路，“再以这个速度撞一下，怕是连人带车都得歇火。“你们确定那是塔罗？”
“肯定是，”施茜望眨眨眼，“这个星星的数量，这个能力的表现，也只有塔罗了。”
“不妙，真要是塔罗在附近的话，我们认识的熟人可不一定在岗上，到时候进城怕是免不了一番麻烦，”陈啼鸟啧啧两声，“先去看看吧，万一运气好呢。”
……
云梦坐在墙头，脚紧紧贴住墙面，她头一次害怕天空。脚和往日一般悬空，却不似往日一般轻松。她感觉自己的脚正在逐渐沉重，逐渐在向地面延伸。
“商人，我——，”云梦情不自禁地后退，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后，她自嘲般轻笑两声，“我果然还是个胆小鬼啊，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我害怕啊，害怕成为其他人，害怕最后我不再是我，害怕——成为自己讨厌的人，”云梦的眼睛开始湿润，“当时借着那些违心的词，我讨好着其他人，获得了我的第一笔稿费。我——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那样也不错。我坐回纸笔前，《白日梦》的初稿被整整齐齐堆放在我面前，我的白日梦，我那灼伤我灵魂的梦。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害怕，我对一个不需要我的世界感到恐惧。尤其是灾难发生之后，眼看着，我所厌恶的、我所担心的一切，生长得愈发坚固、疯狂。眼看着，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似乎再无沟通的可能。我看不见未来，但我——，”云梦眼角那滴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同样畏惧死亡。”
过了一阵，云梦抹了泪，将围巾解下放在身旁。她重新笑了起来：“见笑了，到了现在还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呀。我哭着来，没给人带来笑容。那最后，至少——让我自己笑着吧。”
……
“时运不济，今日的警戒比之前严了许多，还没进警戒圈就已经鸣枪示警了么，”陈啼鸟解开安全带，“莫担心，待我去交涉一番看看情况。”
“唉，塔罗还是造成了影响，”魏缘音摸了摸施茜望的脑袋，朝陈啼鸟叮嘱道，“快去快回，切记以你的安全为首要目标，我不想再有人出事了。”
“了解。”陈啼鸟将盒子一横，点头离去。
……
“哈哈，现在想来我真是任性，定是给魏缘音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云梦笑着，“不过也不迟，至少我在事情变得更加糟糕阻止了自己。也许你能帮我捎句话？就帮我说一声对不起吧，我贪那一时温暖给大家惹了大麻烦呢。”
商人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似得。
“不愿意吗——唔，也是，没准会给他们带来心理压力呢，差点又使小性子了呢，”云梦晃了晃脚，“哭一场心情好了不少，哈哈，能在这里停下也好，那样在死亡的前一刻我依旧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做不到这一点呢。”
“什么是‘我’？”商人开了口。
云梦先是一愣，最后摇头笑道：“什么是‘我’？怎地突然这么问？不过——我想，自己内心所想就是‘我’吧，随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样的？”
“如果，那并不符合已有的身份、别人的期望呢？” 商人追问道。
“很多人期望的，可不一定是真实。说不得有不少人宁愿违心都想听几句好话呢，”云梦说道，“说远了，我再说回来吧。身份这东西，换个地方换个样。至于别人的期望——说不定还是压着人去表演呢，虽有利于他人，但那可真不一定是‘我’自己的本意。真要论起来，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骗到自己吗？”
“如何？我的答案有帮到你吗？”云梦偏过头笑道。
商人将视线移开，不再搭理。
……
“坏消息，”陈啼鸟上了车，“我认识的熟人不在。”
他紧接着补充道：“但也并非完全无法进城，魏缘音，你想听听方法么？”
“当然！”魏缘音重重点头，“都到这里了，没理由放弃，请讲。”
“花笔重金，我们可以办个通行证进去，”陈啼鸟搂紧盒子，“但那样便赶不上离开E1区的船了。魏缘音，你的意思是？”
魏缘音一愣，扶额道：“容我再想想。我总不能……”
“留下来也可以哦，我没意见呢，”施茜望小声道，“魏缘音姐姐的决定我全盘支持。”
“若是你打算留在此处发展的话，剩下的资金倒也够我们安稳好一阵子，”陈啼鸟歪过头，“我随遇而安，无论在哪儿都好，你不必太有压力。E区也没什么……”
“打住！”魏缘音抬手制止陈啼鸟接下来的话，“咱做了那么多——我决不准——不可以。陈啼鸟，再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
继续旅程，直到现在魏缘音也仍然在为此挣扎。她忽略了很多理由、很多没必要，用混乱的情绪将逻辑补完，她想一直跑下去，她只想一直跑下去。但，她不会接受又一个同伴离开。
嘈杂的声音塞满大脑，无端的怒火鼓动着太阳穴，视野清晰却也模糊，她抬起头，远处——远处有一缕阳光。塔罗，塔罗！
“下车。”魏缘音一推施茜望的肩膀。
“啊，为什么？”施茜望一边问一边拉开车门。
陈啼鸟回过头：“你想到办法了么？”
“嗯，”魏缘音从后排挤进前边，一把抓住方向盘，“你也下去。”
“你会开车么？”陈啼鸟担忧道，“不如让我随你一道？”
“不会，但我看你开过，”魏缘音伸手推了一把陈啼鸟，催促他赶紧离开，“带施茜望回去，云梦会回来的，和我一起。”
陈啼鸟下了车，极不放心地回头：“真的没问题么？”
不料魏缘音甚至没等到陈啼鸟站定就启动了车辆，急不可耐，掀起一道风尘离去。
“嘿？她这是想去干嘛啊？”施茜望眨巴眨巴眼。
“不太清楚？但有商人跟着肯定出不了事——，”陈啼鸟瞥见身旁的一抹黑影，“你什么时候也下来了？！”
商人抬手指向远方的一缕白光：“塔罗。”
陈啼鸟看了看那束白光，又看了看魏缘音前进的方向：“不好！她怕是要去找塔罗！”
“她为什么要找那个怪物？”施茜望满脸疑惑。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陈啼鸟一把握住施茜望的手，“快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