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啊,小姑娘。”
深夜,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火烧气,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焦痕,从那明灭的火星中辨认出字句。
克洛希躺在我怀中,安静地睡着。这孩子就连睡觉时也和平时一样乖巧,睡着了也不会轻易醒来,也正因此不会注意到我和神秘人的悄悄话。
“用这种方式来传话,该不会是恶魔之类的东西吧?”
我稍微有些提高了警惕。我在故事书里读到过,很多魔法师都是遭到了恶魔之类的诱惑,被骗着使用了要命的术式。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那火焰蠕动了一下,焦痕变成新的字句:“当然不是。我是应邀而来的,你的父亲希望我能够帮助你学会掌控你的力量。”
我嗤之以鼻:“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不敢亲自露脸?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鬼嘛?”
“并非如此。如你所见,我是外族,没办法轻易进你们魔狼族的村子。在白天时可以借助强烈的日光短暂地投影,但本体要进来……恐怕会引发骚动。”
“可能吧。但我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你。毕竟这件事不仅关乎我一个人,也和我妹妹有关。”
微弱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产生新的字句:“之后随便你去怎么求证,我可以保证我的办法千真万确。”
既然他坦荡地搬出了老爹的名号,多少有些可信度的吧。他应该知道我求证也不难,不太容易拿这个撒谎来骗我。
明天还是去问问老爹吧。
“那我姑且相信你吧。快告诉我你的办法。”
“先别急。”那火焰灵巧地爬动起来,“你必须先得发誓遵守几项条款,否则我没办法告诉你。”
“哦?”
“首先第一点,在最终完成之前你不能让你的妹妹知道这件事。她的心智尚不成熟,对你存在潜意识的依赖。如果告诉她的话,分离术式一定会失败。”
我看了看怀中的克洛希,用手轻轻拂过她扎成马尾的卷发。她在睡梦中露出天真的笑容,脸蛋蹭了蹭我的胸口。这样看起来还真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你不必觉得愧疚,这也是为了她好。她以后会明白的。”
“好吧。”我勉强点了点头,“还有呢?”
“第二点,你必须遵守我给你的指示,不要问为什么,而是要彻底实行。”
“凭什么?”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抗拒了。要我无条件服从,怎么可能?
“这也是术式的需要。你知道的越少,对术式的影响越小,那么就更有可能完成术式。其实最好是我搞定全部再把你俩拿来完成术式,但可恶的是我没法进来。”
“那你怎么不让老爹来执行术式?”
“很简单。身为族长的他没办法让外人知道自己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双生子女儿独立。你应该也知道吧?如果让别人知道你们通过人工手段改造魔力回路,你觉得会怎么样?”
魔狼族非常在意魔力的纯净和天然,甚至有些激进分子会完全依据魔力来挑选配偶。听说以前有些人会用魔石来改进自己魔力地质和量,但全都被逐出了部落,因为他们污染了魔狼族魔力的纯洁性。
就连吸收魔兽的魔石都不行,更何况用术式来修改魔力循环呢?不用说绝对是不行的。
我啧了一声。这意味着就算我去找老爹求证,他也只能给出否定的答复。要问出来神秘人是否可靠又不能让克洛希察觉……这可能吗?
或许有旁敲侧击的办法。
见我半天没有回应,神秘人操纵火焰写下新的字句:“如果你暂时无法确定的话,这一条就先算了。现在我会告诉你应当做的事,当然,是一条一条的。等你完成一条才会告诉你第二条。”
“该不会有很多任务要做吧?”
“不会,充其量要做的准备也就三条。之后你必须来见我,然后我们会完成术式,你和妹妹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见你?也就是出村?”
“没错。”
我感觉心脏砰砰跳起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魔狼族的村落,一方面是因为双生子的特殊体质走不了太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爹不允许我们在外面抛头露面。
我们就像是某种耻辱,不得不被藏在家里。真的就要这样到注定死去的那一天吗?
见我没有明确反对,神秘人的字句在天花板上出现。
“你的第一项任务是,目睹日落时分的地平线。”
“啥?”
“很简单的,只是要你去看落日啦。不过必须要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地平线,视野里不能有任何遮挡。”
“那种地方……有是有啦,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他没有应答。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火焰全部熄灭了。门外想起轻柔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我们房间的门,一线微光照进来。
是妈妈。她披着宽大的白色睡袍,黑色的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魔力召唤的柔光照在她脸上,显得非常美。
我一直会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能够变得像她一样美丽。但是我的毛色是灰色的,永远也没办法变成妈妈那样的。
“小安,你没有睡嘛?”
妈妈的声音有些担忧,轻轻地怕吵醒正在我怀里熟睡的克洛希。为了魔力同调,我们的作息通常也是一致的,很少会有这种情况。她担心也是正常的吧。
“妈妈才是,怎么这么晚起来了呀?”
“嗯……突然醒过来,稍微有些不安,所以就想来看看你们。小克还睡得很好呢。”
我不经意的瞥向原本燃着火焰字句的天花板,发现连一点焦痕也没有。克洛希乖巧地缩在我怀里,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我也……稍微想到些事情,有点睡不着。”
“那,要不要趁此机会一起?”
“嗯。”
嘿咻。妈妈小心翼翼地将克洛希抱起来,腾出空间,然后灵巧地钻进被窝。她的手脚冰凉凉的,毕竟是凌晨,外面还很冷吧。
我被冰得缩了一下,惹得她小声地笑起来。
克洛希在睡梦里砸了砸嘴巴,咕哝道:“姐姐,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事,是妈妈来了。”
“嗯……”
实话说,这个床让三个人躺着实在有点拥挤。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的某处慢慢地暖了起来。
“哎呀呀,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暖心小可爱。妈妈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觉得这不是拿女儿的尾巴取暖的人该说的话哦……”
“说是这样说,尾巴还是缠上来了呀。多软的皮毛,不愧是我的女儿。”
“啰嗦。快点暖和起来,要不然还是冷死了。”
妈妈小声地笑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我别过头,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像这样躺在一起,好像三姐妹哦。”
“那当然。毕竟妈妈还很年轻,这也是当然的。不过我比较像捡来的就是了。”
克洛希和妈妈都是黑色的,只有我是灰色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小安。”
“嗯?”
我转过头,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捧住我的脸。妈妈看着我,眼神不知为什么非常认真,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我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视线。
“其实啊,妈妈的眼睛也是灰色的哦。”
“诶,真的诶。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在阳光下看,会显得不一样。这样看我们还是一样的呢。会不会是眼睛的颜色遗传到毛发了呢?”
“那还是不太可能吧……”
借着窗外柔和的月光,我注视妈妈的眼睛。确实是柔和的灰色,和我一样。怎么之前就没有注意到呢,明明证据就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我确实是戴安娜•芬里尔的孩子。
“妈妈……”
“嗯?”
“为什么会像这样爱我们呢?我们,不是残缺的吗?我们迟早会死的呀。”
我知道我的话语刺伤了她,因为她眨了眨闪亮亮的灰眼睛,似乎有泪光闪过。
“因为不管怎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呀……”
“嗯……”
妈妈将我和克洛希揽进怀里,这样我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在之后我们道了晚安,我假装睡着了。但我感受到了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