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事物共有的特性,他轻柔地,小心地,在没有人能觉察的凌晨悄悄造访。
我瞪着眼睛,半梦半醒地盯着天花板,耳畔响着克洛希有节奏的小小呼吸声。此时听到火苗爆裂的轻轻一声脆响,啪的一声,我恍然清醒。
我坐起身,看到蜡烛晃动着幽蓝的火焰,在墙壁上投下人形的暗影。那不是我的,更不是熟睡的妹妹克洛希。
它长着盘曲的龙角,散发着丝丝黑色的烟气,仿佛灼热的气投下的影子。仅仅是注视他的影子就让我感受到了灼热,睡袍下的身体开始冒出细汗。
墙上的影子伸出手。它在索取。
我这时候意识到,自己手上握着那束凝结的暮光,而我之前明明小心地将它放进了床头的盒子里。
我将身体探出,犹豫了一下要如何将一样东西交给一个影子。这实在有些有悖常理,更不用说这东西也不比影子更实在。
然而结果是,完全不需要我操心,影子的手陡然伸长,在墙壁上留下长长的一条,然后触碰到我映在墙上的影子,我手上微热的光刃消失了。神秘人的手上多了一道扭曲的树枝状的物件,那正是我取得的凝结的光。
我看的目瞪口呆,完全沉浸在神秘人诡异强大的力量中。缺乏对魔力和术式的了解,幼年的我意识不到这其中的神奇之处。只知道这是一份十分强大而又诡异的力量。
如果我当时对魔法多一些了解就好了。那样我就会明白,神秘人所展现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利用同等契约施展的术式所能达到的极限,跨入了所谓[天予权能]的领域。
“分割日夜的地平线。明快,锐利,又带着暮色的厚度,作为切分的礼器再好不过了。做的不错。”
神秘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连忙捂住克洛希的耳朵。不过似乎是我多虑了,克洛希仍然在熟睡,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别担心,只有你听得见。我在直接对你的意识说话。”
原来还能这样的啊。我好像已经有些麻木了,已经不太会吃惊了。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神秘人轻轻地笑了一下,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他的影子呼出一道隐约可见的火焰。
“接下来的任务也很简单,不会比这一个更难:我要你记忆中最宝贵的物品,最好是随时贴身放置的。要寄宿着你的回忆,随着你长大,能够象征你这个人的信物。”
“你是说,咒物?我怎么可能把那种东西交给你……”
我猛然警觉,盯紧神秘人映在墙上的影子。这已经不是看个日落这种程度的事情了,这书动真格的了。
可以代表个人,承载着个人回忆的物件,在仪式中可以代表本人。也就是可以制作成类似巫毒娃娃的东西,只不过比起一根头发来说,咒物和受术者的联系更紧密,也就更危险。
将这种东西随便交给别人搞不好会受到诅咒,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我将咒物交给别人,等同于将自己的命交给他。我真的能信任吗?
“随你的便。你也可以交给我,也可以不交给我。这是个信任问题,我不会强求你。只有本人托付给我的才能够在这个仪式中起效,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当你放弃我们的合作,我离开这里便是了。”
神秘人淡然自如地说着,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他来说,帮不帮我们或许无所谓吧。但对我来说,或许失去这次机会就很难再有机会。就连老爹也没能找到办法,凭我自己真的能解决吗?
或许本来我就应该下定决心。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赌上命的话怎么能够成功呢。无论如何,到了仪式进行的时候,我也只能把性命交给他。
“只要我一个人的咒物?”
“是的。另一个毫无用处。有你的就足够了。”
我对他略带轻蔑的语气有些不满,但也松了口气。至少克洛希还是安全的。就算是我出了什么事,应该也能争取到老爹救下克洛希的机会吧。
“你等一下。”
我摸向脚踝,找到了一颗银制的铃铛,用红线穿着系在我左脚踝上。我将它解开,银铃清脆地叮当一响,躺在我手心,小巧而温润。
“朱伊安,克洛希,”我仿佛听见老爹当时的话,“戴上这个,直到铃铛晃动的声音同步,直到你们合而为一。永远记住你们是密不可分的姐妹。”
我用指尖轻轻摸了摸从小到大一直戴着的铃铛,然后将它递给神秘人的影子。银光一闪,铃铛落在神秘人的影子上,就像是落入沼泽一样沉没了。
“不错。这样第二件任务就完成了。”
神秘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愉快,或许是进展不错吧。
“那么下一件?”
“没有了。我会准备妥当。听从我的指令,到时候前往我指定的地点。带着你妹妹一起,我会操办你的仪式。”
蜡烛的火光开始摇动,神秘人的影子像要溶解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等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对啦。”他嘶嘶地笑道,仿佛火舌舔舐的声音,“你一直没问,我也就忘记自我介绍了。你还真是神经大条,把自己和妹妹的命交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我叫伊思,就允许你直呼其名吧。”
“伊思。”我有些迫切地说道,“等到仪式完成,你可以收我为徒吗?我想要学习你的那些技艺,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火焰的停滞了一片刻,伊思似乎因为我的发言有些吃惊,片刻后说道:“可以。如果那时你还有这个心思的话。”
然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蜡烛吹灭了,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我抱住克洛希,轻轻地说道:“小希,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我其实没有什么实感,感觉就像只是做了个梦,一切问题很简单地就迎刃而解了。或许这确实是我的梦,或许是一个美梦。
我怀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心睡去了。第二天巨大的爆破声打破了魔狼之乡所有人的梦乡。是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