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你来说，这报酬本身就是代价。”
“姐姐！”
克洛希哭喊着，漆黑的火焰缠绕了她周身，仿佛一条捕获猎物的大蛇。我却像被冻结了一般无法行动。
是我。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嗯，没有被直接炼化？看来这孩子对【纯净之黑】的力量有一定的适应力，得费点功夫了。”
伊思神色轻松，就好像在说这样更好一样。
“抱歉，我会让这一切快点结束的。我保证过程轻松，没有多余的痛苦。”
说着，黑火凝炼的大蛇张开大嘴，一口吞没了克洛希满是泪痕的脸部。
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我感觉不到她了。
就在黑火吞没她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从出生起牵连在我们之间的那股细细的魔力之线断绝了。
失去了克洛希这个限制，庞大的魔力随着情绪在我体内激荡，一个个血淋淋的口子在我体表绽开，我却全然感受不到疼痛。
如果是现在的我，或许比妈妈还强。或许比全盛时期的大长老还强。或许比身为全族最强者的老爹好强。
我很，强大？
悲痛。仿佛被海水吞没，压顶的那种悲痛。
克洛希。我的妹妹。我密不可分的姐妹。
我流不出泪。我的心胸被巨大的丧失感填满了，而以悲痛为柴薪，仇恨的星火正在闷燃。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伊思的笑容更深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仿佛他正期待着这一幕。
“朱伊安！克洛希！”
我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满身绷带的格鲁姆正甩脱了戴安娜的搀扶，拖着伤势朝我们跑来。
我们做了约定来着。保护好克洛希，余下交给他。
“老爹。”我哑声道，泪水终于崩溃而出，“对不起。”
以此为信号，在我周身盘桓云集的魔力化为火焰喷薄而出，洪流般朝伊思涌去。
这火焰与伊思所使用的黑炎不同，也与用术式编造的火焰不同。
它是生火之火，是世界初诞时的烈焰，是最初的无根之火。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我没看错你的资质，是根部之火啊！”伊思放声大笑，“那我也做做样子抵抗一下吧！”
阴影扭动起来，黑炎缠绕着组成了一道黑色的盾墙，在其后，伊思的身影遁入黑暗，那狂笑在耳畔边隐隐回荡，听不出真切位置。
根部之火轻易地撕开了黑暗铸成的盾墙，化为分支的箭矢，击碎了一个个伊思的虚影。涌动的黑炎和烈焰彼此角力，摧毁又重塑，近乎抽干了大气中的魔力。
“格鲁姆，”戴安娜的眼中含着泪，“那孩子……”
格鲁姆面色严肃，死死盯住站在火焰中心的女儿背影，直到眼前闪烁着光的残影，再也看不真切。
魔狼族全族人汇集于此，见证这场决定了全族命运的战斗。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远远超出规格的战斗结束意味着什么。
“她明白的，”格鲁姆看着那个尚且娇小的背影，“她全都明白。”
庞大的魔力侵蚀着身体，我能感受到身体深处的细小血管正在绽开。眼前一片通红，接住魔力视野，我在魔力乱流中寻找着伊思的身影。
“找到你了。”
我以手捏做狼头，张指一抓。火焰凝成的巨狼一挥爪撕开伊思藏身的黑暗，从阴影中叼出一团不定形的黑影。
战斗宣告结束，黑暗和火焰相抵消，缠绕着消失在半空中，留下一串魔力消散不完全产生的银色微粒，闪着荧光，纷纷扬扬宛如飘雪一般落下。
“过来。”
我向火炎巨狼下令。巨狼将那团蠕动的黑影吐在面前，然后逐渐消散。
那黑影蠕动了片刻，试图变成伊思的样子，却屡屡失败，最终只扭曲出伊思那张挂着微笑的脸，腰部以下仍是蠕动的黑暗。
“你赢了，”伊思口气轻松地说道，“你抓到了我，用新得到的不讲理的力量。感觉怎么样？”
“很糟糕。”我举起拳头，缠绕上火焰。“糟糕到想立即杀了你。”
“动手吧。”伊思的笑容显得十分坦荡，仿佛在鼓励一般。
“不用你说。”
我正准备挥拳完成最后一击，这时感到心底的某处受到了触动。
“……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恶心？”
我熄灭了拳上的火焰，看着伊思的表情由轻松变为疑惑。
“为什么你——”
我一拳砸在伊思那张讨厌的脸上，打断了他未说出的疑惑。
砰。砰。砰。砰。
一时间场上静悄悄的，只听到我挥拳殴打伊思的单调声音。
“因为…”
砰。
“我啊…”
砰。
“……已经发现了。”
砰。打了几十拳后，我用红肿出血的拳头砸下最后一拳，气喘吁吁地从伊思身上退开，看着他的脸因疑惑和恼怒而扭曲。
我喘了口气，一头倒在地上：“你是想骗我杀你吧？”
“……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的表情，就像是久逢甘露的人一样啊。如果真的杀了你，岂不是正中你下怀了吗。”
我打心眼里感到好笑，笑的肚子疼：“果然老爹说的对啊，人到临死的表情是不会说谎的。真抱歉啊，没能如你的愿。”
伊思长长叹了口气，试着起身，却再度失败。
“即便如此，我也是杀了你妹妹的人。你真的不杀我报仇？”
“确实，我妹妹是死了。”我干脆承认道，“但是不是你杀的，非要说的话，应该说你救了她。”
伊思面色一僵，转头看向一直被忽视的某个事物，露出自嘲的笑容：“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冷静，双生子之间的缘，就这么难斩断吗？”
“不，”我轻声道，感到水珠从脸上滑落，“已经斩断了。”
剧烈的魔力碰撞蒸发了周围的房屋和土地，以我家的房屋为中心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空白地带。在那地方留存了一个黑暗凝成的黑茧，如同心跳般缓慢地搏动着。
黑茧豁然裂开，逐渐消散。从中走出的是漆黑的魔狼，周身散发着屡屡黑气，黑眸中闪着的寒光冰冷刺骨，曾无数次叫我姐姐的那张小嘴如今紧紧地抿着。
“克洛希……”我如梦般低语。
她看向我，嘴巴张了张，又紧紧抿住，朝我低头鞠躬：“朱伊安小姐。”
在我耳中宛如宣判死刑。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看不成威胁的伊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曾为姐妹的我们身上。
只有伊思自言自语道：“两人都具有如此的资质，却偏偏成为了姐妹……”
我挣扎地爬起来。魔狼族的族人们无声地慢慢靠拢来，每一张脸都是熟悉的面孔，如今投来的眼神却无比陌生。
“小安……”戴安娜的哭腔细不可闻。
格鲁姆走上前来：“朱伊安。”
我点了点头。
“唤来恶魔，我应该处决你。但你是拯救了族群的英雄，我不应该杀你。”
格鲁姆的话在族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然而格鲁姆顶着异议，继续说道：
“你被驱逐了。带着那恶魔走，不要再回来。”
我点了点头，没有让泪流下来。
只有伊思抱怨道：“不杀我？好吧，我想你们也没这个能力。”
我带着伊思走了，走了很远，到了离魔狼之乡很远的地方。我拜伊思为师，学了龙族和恶魔的一些咒术理论，也对自己的力量有些一些了解。
我一直恨他。某天遇到了尚不是魔王的魔王大人，将伊思封印在了永远的梦境中，我和魔王大人去了魔王城。
到现在我还记得克洛希看我时的眼神。那是被至亲背叛的痛苦，是我背叛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