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405年7月25日
腐竹踢着路旁的石子,吃过午饭后三个人就一直在街上晃着,卫东城很忙,三天后东方姝就要亲临,每个人似乎都有可做的事,只有他们三个茫然地走着,仿佛被城市的喧嚣剥离。
腐竹:“吹出去的牛就像泼出去的水,现在怎么和言罪姐解释?哪边都回不去了。”
“你真的就想这么回去么?不管米粉的死活。”泡椒咬紧下唇。
“可就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做到...”
泡椒深呼吸,闭上眼,她的思绪顺着身体蔓延到脚尖,扎入泥土,感知到了米粉的存在。缓缓睁开眼,逐渐蒸发的雨水指引出一条若有若无的路。
“跟我来。”
花生仍愣在原地,猛地一拽将泡椒的风袖拽了下来,露出她手臂上浅浅的扶桑树标记。
“姐姐...”
泡椒连忙穿好风袖,握紧花生的手,她的手心很温暖。
“到时候再给你解释。”
傍晚时分,三人抵达卫东城东部的郊区,前几年这里曾繁荣过,但随着戏园拆迁以及杀人传闻四起,百姓逐渐搬到了更靠近码头的城南。只有巡逻的官兵偶尔会光顾一番。
高大深邃的宅邸已经荒废许久,写有“林宅”字样的牌匾也掉了漆,腐竹吞了口口水。
“米粉他,就在这里吗?”
泡椒点了点头。
“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其实你们早就察觉了吧,从只有我能操控泥土炸弹开始...”
花生用力点点头:“米粉哥哥也说过。”
腐竹:“哈?难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花生:“说不定还有言罪姐姐...”
泡椒:“简而言之,我从小就能感知到水的存在,并且能用一种特别的方式与它沟通,比如泥土炸弹就是通过操控里面的水产生爆炸的。”
踏入林宅,犹如进入一座尘封已久的废墟,明明林颛才死了不到三年,林宅却一幅饱经沧桑的岁月感。
仿佛万物俱寂,米粉的存在愈发强烈,绕过几道回廊,泡椒推开眼前的门,那门没有落灰。
腐竹:“米粉!我们来救...”
他话音未落,泡椒已将吓得抽噎的花生揽入怀中。
“不要看...”
米粉痛苦的呻吟声在空旷的房间回荡,他四肢绑着沉重的铁链,身体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露在外面的一个孔大概是嘴,粘稠的红色液体不断从绷带中渗出。
腐竹听得出是米粉的声音,他的呻吟已经嘶哑,他缓缓走了过去,揭开绷带,颤抖,无言,喉咙堵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米粉也似乎感知到了他们,拼命地扭动身体,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啊——”门外闪出几个庞大的身影,都戴着和那天一样的脸谱面具,只是此次他们不再遮掩,直接穿着官服。转瞬间泡椒和花生都已被挟持。
他们步步逼近,将腐竹死死围住。
“老大说的没错,你们这群毛孩子真的会自投罗网,省的我们去搜了。”
“事到如今,还想继续挣扎么?如果早点缴械投降,供些有用的东西,兴许我们能让你们痛快点死——或者,你也想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傻东西,快跑啊...”泡椒瞬间明白当时米粉的心情。
腐竹晃了晃,瘫坐在地,脸上写满了超出认知的恐惧。
“我不明白...你们...是官府的人吗...为什么要和东方家同流合污...”
那群人放声大笑。
“这小子真是天真啊,谁会和钱过不去?”
腐竹:“你们是官府的人...为民是当官的职责...你们的气节呢...”
又是一阵更加轻蔑的嘲笑。
“小子气节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卖沁魂香给你们这些穷鬼,进兜里的可是真金白银。”
“跟这种毛孩子废话什么?赶紧做掉回去找老大领赏,就说他们拼命反抗失手打死了,抓不到活的。”
“拼死反抗...”腐竹冷哼一声。“那就让你们瞧瞧吧。”
挟持泡椒的大汉忽然被击倒在地,泡椒利用腐竹拖延的时间,将泥土汇聚成为一个巨大的拳头。
她猛地张开手,泥土中的水分瞬间抽干,化为沙尘,散入屋内。
腐竹也趁机解开米粉的铁链,将他扛在肩头,趁乱逃出了房间。
经过一整天的炙烤,泡脚知道土壤里的水分已经不多了,不过只要出了林宅,外面水渠的水足够对付这些人。
但门已被锁上,一行人只得调转方向,推开一扇陌生的偏门,沿着愈来愈深的台阶走下去。
“何必苦苦挣扎呢?”大汉们的声音越来越近,摇曳的灯火已然将他们虎背熊腰的身影映在墙上。
“下面是死路一条。”
他们非常清楚,很久之前,这条路通向林宅地下的私人监狱,不过很早之前就已经用水泥封上了。那群毛孩子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不听叔叔们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大汉们闯入空荡荡的底层,仅剩几盏微弱的煤油灯还燃着,他们打着灯笼寻了一圈,也没见到螺蛳粉小队的踪影。
“奇了怪了,难道看走眼了?”
“我咋感觉道儿变窄了...”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心里有些发憷。
“这地方阴气挺重的,量那群毛孩子也没胆量来这里,咱先出去吧。”
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泡椒和腐竹松了口气,躲在用泥土伪造的墙后,她轻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花生为了不露馅,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干得不错,花生。”从绷带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花生这才注意到米粉,方才她想看一看米粉哥哥的伤势,却被泡椒和腐竹百般阻拦,趁他们不注意,她好奇地揭开了绷带。
“啊——”少女的尖叫声划破了宁静,引得烛火乱晃,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转而向下狂奔。
“竟然用障眼法欺骗我们。”面具人们一步步逼近,螺蛳粉小队此时已无路可退,腐竹拔出腰间的短刀,泡椒也取出仅剩的一枚泥土炸弹,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打着灯笼的大汉扑上来的一刹,他的身后忽然闪过一个黑影,一道白光闪过,人头落地。
沾染血迹的剑刃变得殷红,伴随着血珠滴答,他们不约而同地听见空灵的哼歌声。
同行的两个大汉顿时慌了神,哆哆嗦嗦地举起刀。
象征终结的吟咏...毫无疑问...ta就是传闻中的血姬。
剑刃仍流淌着鲜血,血姬开口道。
“放了他们。”
大汉们:“他们...要带回去交差...”
血姬冷然问:“倘若带不回去呢?”
大汉们怯怯道:“小...小命难保。”
血姬将剑一横:“既然都是死,还纠结什么?”
大汉们:“明...明白了...”
他们向螺蛳粉小队招了招手。
“看在...这位美女侠客的份上...饶你们一命。”
血姬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刀架在大汉脖子上。
“你看到了?”
大汉还未回答。剑刃上便多了几分血液。人头落地时面具飞了出去,泡椒认得那副面孔——与今早公堂仪仗中的某个一模一样。看样子官府的人果真与东方家狼狈为奸了。
剩下的最后一人缩到墙角,抱着柱子求饶。
“别这么害怕嘛~”血姬俯下身,捏住大汉的下巴。
“讲点官府的事,如果我感兴趣,说不定会放你一马。”
“我说!我都说...求求您不要杀我,我全家十三口人全都指望这点官饷了。”
“我听说,东方姝要来?”
“对。”
“什么日子?”
“7月31日下午8时由南门入城,至望江阁三层。”
“做什么?”
“表面上说是设宴。”
“实际上呢?”
大汉低头,语塞半晌。
血姬拍了拍他的肩。“你尽管说。”
“据上面的大人透露,东方姝此次还调动了北方的军队。”
“起义吗?”
大汉摇了摇头。
“我的确不清楚了...”
沁魂香,军队,如此大张旗鼓...
血姬忽地放声大笑,似乎在讥讽荒诞的说辞。
笑毕,她抬起剑,刺穿大汉的胸膛,剑刃深深地扎入柱子。
大汉的脸上凝固着解脱般的微笑。
从容拔出剑,优雅地掠过唇齿之间,双唇拭去剑锋的血迹,从容收入剑鞘。
“您是传说中的...”腐竹话音未落,血姬已健步如飞地迈上台阶,消失不见。
腐竹痴痴地望着。
“说书先生不是说,没有活人见过血姬吗?”
花生:“或许是我们侥幸没看清她的容貌吧。”
“她的身材,她的声音,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泡椒:“我也是...”
众人异口同声:“言罪。”说罢又自嘲地笑了。
花生:“言罪姐姐连毛蛋都不敢吃...”
绷带中又传来米粉的呻吟声,情况紧急,三人也顾不得别的事,扛起米粉直奔卫东城最悠久的老字号——文生医馆
医馆的文老大夫曾经奇迹般地医好了米粉的肺病,这是孩子们心目中唯一能挽救米粉生命的地方。
依旧是夜 巨轮内
东方姝一如既往地静坐在卧榻旁,相较于市井的热闹,她更愿意独处。
轻快的叩门声。
“进。”探子将几张残破的面具呈递给东方姝。
“失手了?”
探子面露难色:“死伤四人,其余五个也不知所踪,之前绑架的孩子也丢了。”
东方姝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皓月当空,但她很讨厌月亮,便拉上帘子。
“看来临时招募的卫东城匹夫果然没什么能耐,也罢,反正不是咱们的人。”
“是...”
“北边的事通知了吗?”
“禀大人,东方晔大人已经回应,保证如期而至,不会有任何闪失。”
东方姝笑了。
“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禀大人,方才卫东城里有个掌柜的说要见您。”
“什么掌柜?”东方姝眯起眼。
“纳川阁,烧饭的地方。”
“不过是个伙夫,替我处理了吧。”
“是...”探子退了出去。
“伙夫,掌柜的。”东方姝哂笑着自言自语。
“前一阵子处理了林颛,又冒出个程羽,现在又来了个伙夫...得尽快处理掉这些麻烦呢。”
她凝视着烈旭,旋转的水晶球发出殷红色的光。
“对了,还有你血姬。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不要逼迫我背离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