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405年7月26日
清晨时她们伴着浓郁刺鼻的味道醒来。床头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
文大夫：“言罪为你们准备的，快吃吧。”
望着碗里梦寐以求的东西，泡椒和花生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这味道让她们时时想起昨晚米粉的味道...
已经分崩离析了，这碗螺蛳粉也便没了意义。
她们落荒而逃。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泡椒挽着花生的手，沿着路径直向东走去。
“有蹊跷。”泡椒的脑海中浮掠与米粉分别的夜晚。
“官仓是幌子，那里的沁魂香应该是冒牌货，真正的货应该被藏在别的地方了。”
“我被水的标记指引到林宅，那些戴面具的大汉又像早有设伏，林宅废弃许久，地下的设施却少有积灰。”
花生始终阴着脸一言不发，转过街角，泡椒将她搂入怀中。
“还在害怕嘛...不怨你...不怨你的。”
泡椒并不知道，昨夜彻夜未眠的花生又看到了什么，言罪反常的举动令她深陷自我怀疑的漩涡。
“坏人...好人...坏人...”
“在说什么呀？”
花生忽然仰头。
“言罪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泡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三年来言罪作为他们唯一的亲人，无偿履行着抚养的义务，虽然...接踵而至的事件让她也有些迷惘。
“不需要怀疑吧...”
“花生...已经完全搞不懂了...”花生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她的泪水濡湿了泡椒的衣襟。
言罪：“我发现有时候你格外袒护花生。”
很久之前言罪无意间提及。
“有...有嘛？”泡椒有些拘谨地笑着。
“奶奶还在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孩子了。”
“那样的日子很不好过吧。”
泡椒轻轻点头。
“况且花生那么惹人怜...如果她真的是我妹妹该多好。”
“有什么区别嘛。”言罪微微一笑。
“过去我...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个姐姐，但不知道为什么搞丢了，现在连模样都记不起，你们如今形影不离，我很羡慕。”
“无论如何，言罪也不可能是坏人。”泡椒安抚道。
“真...真的吗？”晶莹的泪花在眼眶打转。“你保证？”
泡椒勾起花生的小拇指。
“我保证。”
倘若她真的是坏人的话，我很难想象说出那番话的言罪到底秉持着怎样的信念。
林宅内
顺着“陡峭”的楼梯回到底部，尸体和血迹早已被处理干净，只有柱子上还有深深的刀痕。
凭借从地下汲取的水的标记，泡椒探寻出这里的大致轮廓，她在石墙前上下摸索一番，抠住石墙边缘的机关，轻轻一推，一条暗道赫然陈列在她们面前。
“好暗...我怕...”花生紧紧挽住泡椒的手。
“放心好了。”借助水标记，泡椒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大致的地形——一座由可移动石块组成的巨大迷宫，而迷宫之下是更加庞大的地底洞穴，如此浩大的工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侧点着幽暗的火烛，借着微光可以窥见墙壁上的血迹和间或的白骨。
“花生，不要睁眼。”
“好...”
整个迷宫是一个不断向中心旋转的八边形，每一层较外层都只短了一步距离，然而真正的出口并不在中心，而是由中心逐次移动石墙，在入口对角的石墙之下。
看样子已经有不少人来过了，他们为何会葬身于此？找不到出口吗？的确，如果没有水标记的帮助，正常情况下人们完全不会注意到每块石墙与地砖之间的机关，他们只会逐渐靠近中心，最终困死。
拐角处的墙上挂着一幅轮回图，轮回图中央是过去均衡教所信仰的神明，八个角画着不同的动物，其中也包括人，它们层层环绕，形成一种古怪的平衡。泡椒并不明白其中的寓意，水标记探测到轮回图后面有一个活门，活门后很陡，且深不可测，她果断放弃了这条“捷径”。
花生很听话地没有睁眼，怕自己又带来什么麻烦，不过闭上眼后心平静了许多，她渐渐听见除了石墙挪动的轰隆声外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渺远，似乎在他们脚下，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感觉，并且...不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快点。”花生忽然不再畏缩，走到前面拽着泡椒。
“嗯？”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出口边缘。
“有人在等着我们！”
顺着长长的通道下行，通道两侧不再是血迹，而是写满了未曾见过的楔形文字，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
其中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天平模样的符号，它只有一侧是神明的模样，而另一侧空无一物，却始终保持着平衡。天平上方是两只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天平。
泡椒：“莫名其妙...”
花生拽了拽她的衣襟。
“感觉...有人在后面看着我们...”
“别吓唬我嘛...”虽然有水标记指引，泡椒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女孩，在如此幽暗陌生又诡异的环境下，很难保持冷静。
每每回头，她都会瞥见墙上缀满的天平符号，那双眼睛似乎不再注视天平，而是和她对视，甚至那一蓝一红的异色瞳都在不经意间转动。
她攥着花生的手已然出汗。
前方传来古怪的嘶吼声，花生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心声也越来越近了。
走出通道，豁然开朗。花生很快感从听觉层面感受到了那股心声的来源，泡椒来不及让她闭眼，她已经窥见了全貌。
整个巨大的地下空穴呈正八边形，高约一丈高，数百步宽，平坦的蓝砂岩地面上镌刻着最古老的符文和咒语，由中心向四周散发着暗紫色的光，顶部是巨大的半弧形穹顶，带眼睛的天平符号似乎是某种信仰的图腾，而这种信仰的意志毫不怀疑地指向正在被朝廷剿灭的异端——均衡教。
四周的墙壁如悬崖般笔直，它们被改造成蜂巢般的小隔间，每一个隔间都设有坚固的铁栅栏，栅栏上系着一根触手状的管道，管道上布满暴起的青筋，它的另一端通向地面的正中央，向下扎下去，似乎蔓延到更深处。伴随着暗紫色的光有节奏地鼓动，源源不断地向铁栅栏内输送着什么。
花生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心声便来自铁栅栏深处，他们似乎感受到了她们的到来，纷纷从阴暗的角落爬出，干瘦乌黑的手臂死死扒住铁栅栏，歇斯里地地叫喊。
他们，和在官仓里见到的怪物一样，虽然还有人形，但已完全泯灭了人性，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泡椒回过头，发现来时的通道不知何时被堵住了，她们无路可逃。
从穹顶传来一个声音。
“这么着急要走？不多待一会吗？”
“谁？”泡椒本能地护住花生，用尽毕生的勇气抬头质问。
穹顶的女人打了个响指，管道停止了鼓动，铁栅栏内的家伙瞬间僵直，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可算安静下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
“小丫头，将近五年了，就算是嘉元那小子在我面前都得加上敬称，你至少——”
她手中的“烈旭”飞速旋转，一道闪光击中泡椒身前的地面，坚固的蓝砂石被烧得焦黑，距离泡椒不到半寸。
“对我放尊重些吧。”
“东方姝...吗？”泡椒意识到遇上大麻烦了。
“唉...小丫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都说了给我放尊重点！”这一次烈旭的光芒精准命中了泡椒的左腿，左腿直接被融化，她瘫倒在地，空气中散发着肉烧焦的刺鼻气味。
花生感受到，这种味道令铁栅栏背面的家伙们躁动了。
“哎呀，这个月忘记给下面这些小可爱喂食了，要是影响出产品质可就遭了...”
鬼魅的眼神落在泡椒身上。
“要不，你就代替沁魂香给这些小可爱开开荤吧。”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铁栅栏缓缓打开，那些家伙循着焦肉味，如狼似虎般向她们袭来。
无处可逃...必不可免地要葬身于此，腿伤让泡椒再难集中精力运用水标记，她想出了最后的解决办法，将花生护在身下，用血水浸透方才被轰炸过的蓝砂石，在那些家伙到来前溶出一个洞，把她送到更下层的洞穴中，说不定还能活命...
至于自己，腿伤成这样，就算活下来也是半个废人了吧，不如帮花生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兴趣还能多产生些血水...现在流出的血远远不够。
她举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对准左腿烧焦的肉——它原本是要为米粉报仇的...
“花生不准你做傻事！”花生一把夺过匕首。面向飞奔袭来、近在咫尺的怪物。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怼了上去。刀尖扎入怪物的颈窝，刺穿它无比脆弱的气管，它如同泄气的皮球般瞬间失了力气。
但花生来不及惊喜，更多的怪物如潮水般将她们团团包围。
忽然，他们这侧的墙壁（只有这一侧没有铁栅栏，反而是有一个延伸出来的小平台）传来一阵撞击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是腐竹。
“你们果然又回来了...”他站起身拍去浮尘，扫视眼前的怪物，似乎早有预料。
“我就说卫东城那么多平民百姓吸食了沁魂香之后去了哪里，城门的关卡也没有任何出入记录，原来根本没有离开卫东城！”
说着他拔出长剑，在祥荣村时，他曾学了不少剑术，如今正好派的上用场，那些家伙虽然数量庞大，实际上只是一群病入膏肓的患者，更何况饿了近一个月，虽有进食的欲望，身体条件却难以维持。在腐竹击退几波进攻后，它们也逐渐畏缩不前。
泡椒：“腐竹你小心...上面的是东方姝，她手里的...”
“她只是个冒牌货，或者说，替身才对。”腐竹说的同时，花生拼命点头。
“当初假扮士兵的就是我，怎么样，那个见面礼还满意么？”
“东方姝大人说，你很有趣。”替身从座位上一跃而下，缓缓落到他们面前。
“不过即使我不是东方姝大人了，你们几个毛头小子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她一挥手，那些家伙“重振旗鼓”，再次向他们发起冲锋。
“还是不长记性啊。”腐竹取出腰间别着的半袋观音土，撒向空中。
“东方家第二十九条规矩，檀木箱装的货物上岸后不能着地——我记得没错吧。”
那些家伙沾染观音土后腹部、胸腔、咽喉迅速隆起，瞬间爆炸。
“喂养这些小可爱费了东方姝大人不少心血。”
说罢她举起手中的烈旭。
“东方家第四条规矩，除非经家主同意，否则烈旭不得杀死任何人！她老人家是怕弄脏了这颗漂亮的水晶球吧。”
这小子为什么深谙东方家族的规矩？
替身：“那你怎么敢笃定东方姝大人不想杀你们？你们不过是几个毛头孩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还是说，想变成下一批小可爱们么？”
“淡蓝色的...”腐竹咬紧下唇。
“什么？”
“淡蓝色的珠子，从米粉身上发现的，你们拿他做实验了，对吧。”
替身心想，难不成是鲛人泪？鲛人泪必须经过人体提纯才能获取，东方姝大人重复了上万次也才仅仅获得了三颗，倘若能被我得到...
“它现在在哪里？”
腐竹顿了顿，张开嘴，装出无辜的样子。
“被我吃了。”
“吃了！？”这次连同烈旭另一端的东方姝也震惊了，要知道提纯过的沁魂香就是普通人体难以承受的了，普通人只要接触鲛人泪，身体便会化为灰烬，他怎么能在服下后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东方姝表示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毛头孩子带回研究，她当即吩咐替身不得使用烈旭。
“现在，我们有谈判的余地了吧！”腐竹竟然一步步逼近替身。
“我的要求很简单，放她们回去，我跟你们走。”
替身思忖片刻，打开了通道大门。
花生：“腐竹你不是嫌弃我又笨又没用吗...为什么又要做这种交易。”
“你这个木瓜脑袋哟！”腐竹回过身，狠狠地薅了一把花生的头。
“等你以后有用了，这种‘大义凛然’的事就该你出头了，话说，我这样子还蛮帅的吧...”
“如果腿不发抖就更帅了。”泡椒艰难地站起身，在此关头必须保持理性，她们只能选择离开。
“确定没事吧。”
“放心，他们东方家族不过是靠几个法器撑撑场面，这种娇生惯养的弱女子失去烈旭怎么可能是我的对...”
话音未落，一把飞戟擦着腐竹的脸飞过，笔直扎入蓝砂岩墙壁之中。
“啊咧咧...”腐竹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让泡椒和花生先跑。
替身一个箭步闪到她们面前。
“你以为东方姝大人是怎么在明争暗斗的家族内乱中毫发无伤又夺得家主地位的？在进入东方家族之前，我是嘉元帝的贴身侍卫。东方姝大人，我担心时间久了，生疏了当年的武艺，请求您允许我拿他们练练手！”
“不过是回收有趣的实验材料罢了，就算是大卸八块带回去也无伤大雅。”
替身的实力远远超出腐竹他们的预期，加之他又要时不时地保护身后的泡椒和花生，仅仅几个回合，他就节节败退，遍体鳞伤，瘫倒在地。
“我倒要先替东方姝大人检查一下，你的胃到底有什么玄机？”
说罢替身举起三叉戟，猛地挑破腐竹的肚皮，活生生地拽出他的胃肠，拖在半空中抖了抖。
除却还未消化的稻草外，空无一物。
“你骗我？”
腐竹趁替身不注意，双脚夹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刺向替身的后心。
“快...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关心别人？”替身轻轻侧，腐竹扑了个空，锐利的三叉戟应声刺入他的胸膛...
替身甩去脸上的血迹，望向其余二人。
“少反抗些，你们能走得痛快点，也少让我少沾这些脏血，两全其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