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沾风,兰月离梦,凭栏待玄烛,不料落霙冬。”
穹顶忽然响起哼唱声,她绕着铁栅栏信步走来。
“是...血姬...”泡椒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替身望向铁栅栏。
“怎么?是觉得我唱的不好听么?”她轻轻挥袖,亮出透明的剑刃。作为回应,替身也将三叉戟横在面前。
“我可是纳川阁的头牌。”
“嘉元帝的近身侍卫嘛,听起来也蛮有趣的。”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话音未落,二人已扭打在一起。
泡椒立刻意识到现在是逃跑的绝佳机会,但此时花生却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花生却凝视着血姬,眼中充满怨气。
“你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
“似曾相识的感觉。”
泡椒望向中央,流光般的剑影理应与她毫不相干,可真的有熟悉的感觉。
替身的气势咄咄逼人,很快占据了上风,一个巧妙地挥挑,血姬没来得及闪身,帷帽落地,露出熟悉的容颜。花生不自觉地捂住心口,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血姬是...言罪姐姐???”泡椒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言罪会成为夜色中的恐怖传说...更想不明白花生对这样的事实丝毫没有波澜。
暴露身份似乎在言罪的意料之外,她显得有些茫然,朝她们尴尬地摆了摆手。
“好...好巧啊...”
“姐姐你不是应该在纳川阁才对吗?为什么从来没和我们提及过...”
“啊...这个...”就在言罪迟疑的刹那,她似乎全然忘了还有一个想要取她性命的对手,替身闪至身后,锐利的三叉戟洞穿言罪的胸口。
“纳川阁的歌女,实际身份是黑市有名的暗杀者,也难怪那掌柜一个劲儿地想要约见我们大人。”
替身贴着她的耳畔。
“所谓血姬,不过是哄小孩儿入睡的摇篮曲吧。”
忽然,言罪紧紧握住三叉戟前端,缓缓向后推,替身见状顺势向后一拔,言罪后背留下腕口粗细的血窟窿。她缓缓倒下...
“哈哈哈哈~是我高估了血姬的名号,甚至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也罢,正好给我练练手。”
“言罪姐姐...输了?”泡椒怔怔地望着倒下的身影。
然而花生始终平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手腕粗细的创口没有流出一滴血,魄璃闪烁了几下,沉睡的意志被唤醒。
“终于轮到我了。”言罪口中喃喃,却似变了个人。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全部汇聚到魄璃的剑刃,顺着剑纹注入言罪体内,伤口处的血肉迅速生长愈合,在错愕的目光中,她缓缓站起身,摘下银簪,乌黑的青丝散作洁白的雪瀑,殷红色瞳眸注视着却步的替身。
“很惊讶么?难道你的主人没有告诉过你...”
“是大人!”替身辩驳道。“不要把我们混淆成那种污浊的关系。”
“无所谓。”言罪把玩着手中的魄璃,一步步向替身逼近,无论替身从哪个角度刺穿她的身体,伤口都会在三叉戟拔出的瞬间愈合。
“你的主人没有叮嘱你小心这把透明的剑么?还是说,她的鼠目寸光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把剑的存在?”
“你在胡说什么?我警告你不准诋毁东方姝大人...”
“哦?”
言罪将魄璃抛向空中,握住它的剑刃,向上挥拳,转瞬间用剑柄击穿了替身的腹腔。
“统共断了七条肋骨,没想到你还挺抗揍的。”
“东方姝那家伙,目光高傲得很,不然她怎么会到现在都不允许你使用烈旭?”
“这...”替身艰难地喘着气。
“你不过是她的一条狗罢了,一条,比较能跑腿的狗。”她说着拿起烈旭。
“有什么想反驳的么?”烈旭的光逐渐黯淡,无人应答,
“那就当你默许了。”将它抛向空中,刀影闪过,烈旭碎成一地。
言罪环视一周,抬起替身的下巴。
“谢谢你圈养这些家伙,才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滋养。”
“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谁在指使你...”
言罪哂笑着拍了拍她的脸。
“我有很多个名字,血姬,言罪,姐姐,琉韵,亦或者——颜如歌。”
最后的名字令人不寒而栗。
“颜家已经被满门抄斩了才对。”
“所以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我,一个不会再重蹈覆辙的我。”
“游戏结束了。”
手起刀落,连同那柄三叉戟也被砍成两半。
泡椒告诉言罪,经过她和腐竹的推断,这里应该是东方姝囤放沁魂香的一个重要集散点,劈开中心的管道,里面流淌着淡紫色的沁魂香原浆。
“其余的沁魂香应该在地下,我通过水标记探测过了,咱们脚下有一个更大的空洞。”泡脚顺便还向言罪解释了自己能力的原理,言罪貌似对此很感兴趣,口中念念有词。
在泡椒看来,虽然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但螺蛳粉小队作为一个团体的任务他们还是达成了,米粉和腐竹没有白白牺牲。至于言罪,虽然她的身份让泡椒震惊不已,但幸运的是她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她觉得言罪是怕他们无法接受他们才长期保持两个身份的互不干扰
一想到自己的姐姐不仅知书达理还是传说中的杀手,甚至还有一层假死的身份,泡椒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她对言罪没有丝毫疑心。
毕竟她也相信,在某些时候迫不得已的牺牲是必要的。
“泡椒,我把这根管道斩断,你去中间再用水勘探一番,看看地下有没有什么变动,我刚才找了一番也没见到有别的出入口。”
就在泡椒走向中央的同时,花生注意到中心的管道在盘根错节地连通每一个铁栅栏的同时,还起到了固定的作用,而整个地面边缘似乎与周围墙壁并不连通。
斩断的瞬间,管道中涌出大量沁魂香原浆,顺着萎缩的管道向下蔓延,所有的“枝杈”也迅速萎缩,地面剧烈摇晃,泡椒猛然抬起头看见站在出入口处的言罪以及她怀中被捂住嘴的花生,往下探是堆成山的沁魂香,瞬间明白了一切。
刹那间百感交集,她更未想过言罪会有暗算她的那天。
地面的夯土逐渐下漏,地下的沁魂香逐渐开始反应,倘若水源充足没有腿伤,泡椒还能试着逃离,但现在等待她的只有终结。
她望向言罪,那个白发的身影像她,却也不像她。
“谢谢你。”泡椒最终平静地对言罪说。
“不过...你这么做,有点犯规了...”
言罪的嘴角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一切化为灰烬。
“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嗯?”
“不要装了...现在的你根本不是言罪!”花生甩开她的手。
“每天晚上...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你蛊惑她的声音...你早就潜伏在这里了,却把米粉、泡椒、腐竹他们当作牺牲品...你和东方姝有什么区别!”
言罪饶有兴趣地看着花生,稚气的脸庞写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首先,我和东方姝那种小女人不同,她不过是个始终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商人罢了”
“其次,我就是言罪。”她的头发逐渐褪成青丝。
“...那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为什么放任花生去害死米粉,为什么要陷害泡椒...为什么救济了我们却和程羽一样...从没有把我们当作人看待...”
“不。”言罪俯下身,紧紧抱住情绪濒临崩溃的花生。
“从始至终我都把你们当做最亲的亲人看待...甚至比我自己还重要...”
“牺牲是必要的,花生...为了达成最后的目标,我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为什么...花生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冒险,花生只是害怕孤单...想和大家在一起...为什么你有了歌女的身份,还要做这种事...”
“你...失去过吗...”刻骨铭心的回忆在言罪的脑海中反复重现。她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保持绝对的理性。
“那种曾经拥有却又被无情剥夺的无力感,我永生难忘...”
她将花生抱得更紧了些。
“对不起...我没得选择,我活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复仇...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我向你保证。东方姝也好,程羽也罢,这世上曾经伤害过你们的人,我都会一一报仇,直到完全革新。到那时,我会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
“一言...为定...”
花生挣脱言罪的怀抱,缓缓走到通道出口边缘,毁灭性的爆炸之后,她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所以你不会让我活着出去,对么?”
“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花生转向言罪,“其实,花生一直有个小秘密没有告诉你。”
她的身体后倾,与滚落的蓝砂石一道,跌入深渊之中。
“花生曾不经意间看见,你心的最深处,还住着一个人,或许她...并不想看见你现在的样子。”
再会了,姐姐。
跌落的瞬间如此漫长,似乎永无止境。
我平静地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那带眼睛的天平符号,它烙印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底部的沁魂香似乎还有残余,散发着苟延残喘的微光。
花生,其实还是很幼稚,总是自顾自地擅作主张,如果能重来的话...
也许花生不在,就没有那么多意外发生了吧。
但那样的话...又会...好寂寞...
如果什么都不发生就好了...花生不想要冒险。
只想活着。
“触景生情了么?”琉韵的声音在颜如歌内心深处响起,她的脸上不知不觉缀满泪珠。
“被烟尘呛到了...”
“你骗不过我的。”
“我记得花生之前还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是怎么回答的?”
片刻沉默后,她的话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碎石声中。
嘉元405年7月26日夜
侍童推开门,望见东方姝半卧在案,已然睡熟;
“大人...回床上休息吧。”
东方姝惊醒后,望了望烈旭映射的一片废墟,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
“今天有没有人再来找我?”
“禀大人...探子今日来过三回,这是给您的。”侍童说着取出三封信呈递给东方姝。
第一封是北境寄来的,说是嘉元帝紧急诏令北境狩蛮军入京检阅。
第二封是鲁城主寄来的,询问七月三十一日宴会的相关事宜。
第三封则没有署名,只有短短三个字。
“必杀汝!”
东方姝:“你替我传话探子,告诉他月底的宴会照常举行,替我检查林宅受损情况。”
“是...”
“还有。”东方姝说着已经躺到了床上。
“让他们准备一艘小舟,能回平南城就行,越普通越好。”
嘉元405年7月27日凌晨
程羽收到了最后一封以螺蛳粉小队名义寄来的信,信中详细讲述了他们牺牲的过程。但同样没有书名,不过通过隽秀的字迹,他已经大概能猜得出答案了。
他向对方寄了回信,并且提出希望见一面,至于时间...
“就放在八月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