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车马杂陈,木梯的吱呀声不断,跑堂的奴仆四下张罗着,管家看着这仗势。寻思着没人敢不给城主面子,心中便有了些底气。
“大人,人应是齐了,可是这事先按名单备好的席位莫名少了两个。”一个匆忙跑上楼的从仆喘着粗气说。
“这种事还用禀报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大惊小怪,快给客人备上。
“是“那从仆喏喏着匆忙退下。
管家只念着心中得意,他殚精竭虑筹办了这场寿宴,倘若鲁城主高了兴,赏他个几镒黄金,那下半辈子是衣食无忧了,不经意间,他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那笑尽是狡黠。
几位“名士“已依次入席,各方”大家“相见,免不了寒暄一番。
一个眼神如鹫鹰般犀利的人说:“老兄是符乾县的公仪县令吧,久仰久仰,鄙人前些日听闻令郎有恙,不知调养如何?”
“承蒙您关心,据医师诊断,犬子大抵是有些心疾,并无大碍。另一位下巴极方正的人吟笑着回答。
虽说不动酒菜,来回几句敬语,话便多了起来。期间某县的主簿察觉到身侧有位女子出席。
当然,她极有可能是某位权贵的夫人,在太守的席上,出席者没有用性别区分。
只是这位女子略显奇怪,不曾与任何人言语,某县的主簿不敢扭头去看,只是略瞟几眼,记得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发间别了一个银色的簪子。
众人等了许久,几个侍女簇拥着鲁城主坐到正席,筵席上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满座宾客不约而同地离席正立,向正席投射敬畏的目光。深深作揖,异口同声地说:
“祝城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鲁城主看了看,脸上的横肉又堆了几层,连忙摆手说:
“列位,还请快坐,坐坐坐。”
众宾归席时,管家仿佛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按理说配剑刀具都应放在了门口,大概是幻听了吧。管家这么想着,又沉浸在自己衣食无忧的春秋大梦中去了。
“列位。”鲁城主站起身,环顾四周,举着酒樽。
“列位远道而来,为鄙人祝寿,鄙人…恐不胜此厚礼啊,这一盏,与诸位共饮,为大家,洗尽途中风尘,再言作乐来!
有新来的不懂事的童仆在二楼的隔间小声嘟囔:“这城主前些日子不开仓接济百姓,眼睁睁地饿死那么多百姓,咋今天这么客气。
“小声点…”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仆在小童仆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显然,席上的“名士”是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的,因为他们正在行“大礼”。
众宾举樽示敬后,皆举起酒杯,欲一饮而尽,仰首一刹,屋外狂风大作,席卷筵席,七十二盏仿汉长信宫灯皆被风吹灭,席间“名士“各种叹咏接踵而至,檀木地板不住地吱呀作响。
短暂的沉寂中,众人隐约听见了哼唱声。
“孤冢没乱坟,幽灯巡忘川。”
骤然,夏风又变得平和了。可阁楼内却是人心惶惶,那位乱瞟的主簿想趁机揩油,上下左右地摸索着,忽然感到手心一丝温热,以为是摸到了什么好地方,用力抓了抓,却发觉是液体。
“谁的酒洒了?”那位主簿有些失望地问,无人应答,他好奇地尝了一下,竟有一股咸腥味。
楼下的仆人们赶忙把备用的灯拿出点燃,随着小童仆“哇“的一声大叫,慌乱的众宾将目光汇聚于正席。只见,灯下席前,鲁城主扑倒在镶着玛瑙的宴桌上,他的头颅消失不见,只有淙淙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两把倒地的椅子,一群凌乱的“名士“楣在屋檐向下端详,看得一清二楚,她撩起黑色的面纱,转过身,倚在琉璃瓦片上,注视着手中这颗肥胖的头颅,上面还堆满了笑容,她下手极快,鲁城主身首两异时未发出一点声音。
颜如歌掏出那把剑,沾染了血迹的剑刃渐渐变成红褐色,她心满意足地舔舐上面未干的血污,剑侧映着她冷峻的脸庞,化成影子般漆黑的轮廓。
她无心观赏这出闹剧,她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趁着夜色翻出城外。
踏入荒凉的乱坟冢,寻得一处崭新的无棺小坟前,轻轻擦拭墓碑的尘。
“你们是爱干净的,比我讲究。”
“我食言了,东方姝并没有来,只能杀姓鲁的作为补偿...”
“之前欺负你们的名叫程羽的家伙我已经联系上了,你们放心,他欠你们的账我一定会让他还清。”
“你们放心,我说到做到。”
“你们...抱紧一些吧。”颜如歌洒下一盏清酒作酹,缓缓离开。
“便不会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