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在雪地里找到刀的?”
麦当掀开帘子钻进帐篷,其余人纷纷点头同他一起进去,唯独英菲尼迪迟迟不动。
他如同一根死木般杵在地上,面色惨白,双眼死死瞪着前方,噌地迸出一道寒光,不像在看帐篷里的四人,倒像在看一只即将扑向自己的饿虎,两只抖个不停的手生疏地举起短刀,在出手与收手间犹豫不决。
“小哥,你怎么不进来啊。”
麦当回头叫了一声,尼迪终于回过神,又站在那犹豫了几刻,紧紧握住刀,方才小心谨慎地爬进去。
“真怪,这几把刀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啊,还都是新的。”
麦当盘坐在地,将四把刀放在手上对比着。一边的欧米伽架起火,抬头看了眼缩在角落的尼迪,早已明白对方的顾虑,但细想确实是个死局,只能自顾自焦躁地挠起头皮来,咕咚只抱怨着饿得要死,笛亚则紧靠麦当一起端详着刀,饿得坐都坐不直。
“不如说明明没有其他活物,还给予我们用来战斗的武器,才更加奇怪吧。”
笛亚拿过自己的那把,银白的刀锋反射出尼迪如临大敌似的脸,她望向对方,起初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惊恐,但很快便恍然大悟,脑内嗡的一声,手中的刀差点掉落。
“他能给我们刀,说明这地方还是有可以吃的东西嘞,今天没有,明天肯定就有了。”
咕咚捂着干瘪的肚子,脑内还幻想着各种山珍野味,丝毫没有察觉五人之间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尼迪发出一声颤抖的冷笑,东倒西歪地从地上站起,将手中的刀对准四人。
“别演了,你们四个,肯定在想如何才能吃了我吧……!”
“呀!……你疯啦?!”
咕咚一下被眼前锃亮的刀尖怼着,又被尼迪所说的话震住,立马钻到了麦当和欧米伽身后,他身前的二人也被尼迪吓到,笛亚则低头不敢说话。
“饿是饿,但谁会因为这个去吃人啊!”
“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饿!”
尼迪嘶吼着,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甩下,充满敌意和恐惧的眼睛凝视众人,因饥饿而难以站直的身体把全部力气都压在刀柄上,但仍旧没有向前刺去。
“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啊!这些刀不可能刺向别的东西,只可能扎进我们自己的身体!他给我们刀,就是想看我们互相剖开彼此的胸膛,用彼此的血肉饱腹,丧失理智丧失人性变成只猪狗一样只求活命的模样!”
他的话语像细针一般戳破众人心中虚幻的泡泡,将他们拉进最恐怖的现实。
“你,你们现在干不出这种事,不急,等再饿上你们几天,你们除了想要吃肉、想要活命,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想了。到那时,我们眼中的彼此就不是‘人’了,我们自己也不再是‘人’了!”
没有一个人敢打断他的话,更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他,尼迪眼看是这幅光景,心中更加绝望,说着就流下泪来,声音也越发模糊。
“到时候要先吃谁?你,你们不敢想,我替你们想,按战斗能力排下来,我无疑是最弱的那一个,按情谊深浅排,我只是个和你们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呵,哈哈……我偏又不是个傻子,你们也会害怕我对你们下手……对,我也……”
尼迪一面想象着自己被众人开膛破肚撕咬拉扯的场景,一面又止不住幻想出自己吞咽他人血肉的模样,而嘴中竟下意识流出口水来,他唰地一下捂住嘴,眼中更加惊恐。
“不,我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说着抄起绒服,扣好帽子就要离开帐篷,欧米伽见状想要劝阻,对方却挥刀直逼欧米伽不得不远离他。
“别碰我!我可不能跟一群随时可能把我杀了当饭吃的人待在一起!”
只留下这一句话,英菲尼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白雪中,帐篷内唯有一片寂静,笛亚低沉着头,脑内不断重复对方所说的话:
英菲尼迪说的没错,麒兹想要的是我们自相残杀的结局,这是唯一可以说通的假设。
“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这是任何生物在濒死时都会产生的本能反应,雌性螳螂会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吃掉前来交配的雄性螳螂,兔妈妈会为了存活而选择抛弃自己刚刚诞生的孩子。智慧所决定的从来都是生物的上限而并非下限,在这点上,人类和它们绝无区别。
就算能够用道德约束住自己,你又怎能保证其他人能和你一样,当个宁可自己饿死也要捍卫住“尊严”的圣人?每个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瞬间、每个与其一同入眠的夜晚,你又怎么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举起刀,如一头猛兽般扑向你?在这种精神和肉体都濒临崩溃、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压断众人信任链的最后一根稻草。
生存的本能给予我们前进的动力,永无止境的怀疑和猜测又为这条猩红的道路蒙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洁纱,摆在我们面前的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只要你坚守底线,并坚信你的同伴们不会背叛你,每个人都做到这一点,构筑出一条如光环般闪耀坚固的信任链,就定能抵御住任何风雪。
但是啊……
笛亚拿起手中的短刀,银白的刀刃反射出伙伴们的身影,也反射出她同尼迪一样扭曲的面庞。
——我做不到。
……
深夜里,沙丁独自一人行走在飞船的走廊中,他紧贴着墙,一小步一小步缓缓前进,谨慎地躲过来往巡逻的海盗,蹑手蹑脚地推开早晨与卡利亚和麒兹交谈的议厅大门。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的主人竟然忘了带走,真是可惜呀。”
只见在未被清理的空酒杯旁,麒兹的对讲机竟落在了桌上,沙丁回头确认四下无人,便一把将对讲机夺过,捂在耳边仔细听着。
[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库洛斯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他等了许久,对讲机那头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沙丁心觉诡异,但又不敢出声讲话,只得用指甲放在收声处扣了一扣,企图通过噪音引起对方的注意,可无论如何,对讲机都没有传出哪怕半点声响。
[等一下……这东西怎么这么轻?]
最后,将对讲机放在手上举了举,沙丁这才发觉不对劲,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对讲机的外壳,里面竟传出空空的脆响声。
[喂,该不会……]
他心下闪过一丝恐怖的设想,当即用双手扣住对讲机外壳的边缘,伴随着“咔嚓”一声,对讲机的外壳被拆为两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望着手中被拆开的对讲机,沙丁的双眼瞪大,头顶溢出一层冷汗:
对讲机的内部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这所谓的对讲机其实就是一层伪装成真货的壳子——麒兹与库洛斯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交流,从来都是麒兹自己在演戏罢了。
“那家伙到底——”
沙丁回过头,对上麒兹如死尸般的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