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咯吱……”
英菲尼迪手拿尖刀,双瞳死死瞪住前方,脑内回想着方才自己说出的猜想,心中愈发恐惧,一步步迈入雪山深处——
纷纷扬扬的雪愈下愈乱,似他的头绪般杂糅交错,上涌,下沉,飘落不见。尼迪仍有节奏地调整呼吸和步伐,保持头脑清醒、体温正常,但却不敢回头看一眼还未远离的帐篷,刚要迈开脚步继续向前,却忽听见身后另一人的步伐。
“谁——?!”
“呀!”
尼迪与麦当迎面对峙,上下扫视麦当确认着安全,刀锋不远不近刚好立在其心口中央。
“你,你跟着我想干吗!”
“……我们准备投降啦,小哥。”
“……什么?”
尼迪怔怔立在原地,而麦当从容不迫,随手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小刀丢在地上,不顾自己心口颤抖的刀尖,笑着说到:
“小哥你说得对,那个海盗把我们困在这里,又不给我们吃的,恐怕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吧。但我们没有吃人肉的勇气,也没有靠吃人肉活下来的勇气——所以我们选择投降啦!”
「演戏?为了让我放下警惕?」
尼迪的视线在麦当眼里挖着,眼前这个孩子毫无半点撒谎的痕迹,他是真的想投降,想向黑旗海盗投降。
“你,你们不想活命了吗!就这么轻易放弃……”
“况且小哥你不是……” 麦当笑着比了个菱形的记号,暗示对方自己是想要等待星际联盟的救援。
「你以为星际联盟的救援是那么容易就能来的么!」
麦当的一番话将尼迪震得全愣,刚要反驳,麦当却先一步扬长而去,快活地跳入阵阵雪风中,留下英菲尼迪一人又气又悲。
狂风卷着冰针怒打而来,尼迪被狠狠摔在地上,手里的利刃也随之被抛下,与麦当刚刚随意丢弃的那把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脆鸣,撑起身体望向四周无边的冷寂,认清自己绝望的处境,看着刀面倒影中自己头顶金黄的光环,似走马灯的回忆开始涌入英菲尼迪的脑海。
在母亲用尽全力生产,护士们将我温柔抱出母亲身体之时,无数光点随着我的第一声啼哭聚集在我的头顶,荟聚形似无限的光环,散发出闪耀的光芒,宛如神话传说中的生物般——我,就这样诞生了。
这是我从铺满家里整面墙的、全部有关我的报纸上所了解到的故事,被如苍蝇般的记者们团团围住的神婴、某个宗教里化为人身下凡的真神、科学家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头顶光环的男婴、星系最高级别执法官亲自命名为“英菲尼迪”的幸运男孩……在一拥而上的人们丧失兴趣后,荣誉和骄傲实实在在增添了我光环的闪耀,但也引来了他人别样的目光。
我在幼年时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聊天,其他人会从高处将纸团和饮料瓶丢进我的光环,如同玩着“投球游戏”一般互相较量,会在放学后拿着球棍不断踢我的头,用力摇晃我的脑袋,好奇光环会不会消失……我的生活没有任何趣味,只留下父母和其他大人对我的期盼:“你可是无限之人啊,尼迪。”
满分、金牌、奖状——成功后大人们的拥抱和奖励让我感到安全,失败后的打骂则在我身上刻下血红色的危险印记。为了安全,我不断满足着他人的期待,将悬挂光环的头颅高高扬起,而他人却也不断增加着期待,我只能爬得更高。
十二岁时,我在放学后被两个戴着头套的大人拖到小巷里狠狠殴打,他们不断叫我反抗、反抗,却又一遍遍用棍棒把我打在地上,直到我晕倒在地,一旁的人才冲过来,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狠下毒手,在猩红的视野中,我最后看到的是被迫摘下头套,满头大汗的父亲和母亲的脸。
“明明我们只是闹着玩玩,下手根本不狠,你为什么连一点反抗的本能都没有,尼迪!你这样……你根本毫无外丹术和格斗术的天赋啊!在现在这个时代,你没有彩虹石,身子骨又这么弱,你要怎么爬上去,嗯?!”
苏醒之后,承认打伤我的父母没有道歉,母亲只是倚门小声怨哭,父亲则日日大声怒骂我。住院三个月后,父母不顾医生的劝阻,将还未痊愈的我扔到一个如监狱般塞满封闭高楼的星球,给我指明了最后一条“活路”:成为星际联盟的文官。
星际联盟的员工按照来源渠道分为两类,其一为星际联盟内部人员,包括星际联盟官方孤儿院收养,并在孤儿院系统接受教育和培养的人员、星际联盟员工收养的孤儿,以及星际联盟员工的亲属、子女,其二为外部人员,也就是出身与星际联盟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按历年统计,星际联盟有80%的员工为内部人员,而联盟孤儿院的孤儿又占其中的98%,包括政院外交系系长弗克斯、政院军政系系长约塔、前任高级执法官阿尔法、前任高级执法官唐伍德……刨去被内部人员瓜分的各层职位,剩下20%的职位,则是外部人员可争抢的部分,而这样的比例,还在逐年走向极端化。不仅如此,在与日俱增的战争与多重威胁下,星际联盟庇护的价值正在成倍上升,成为星际联盟员工所带来的拥有无限上升空间的优势,成为无数普通人梦寐以求的福音。在这样的背景下,竞争联盟职位的外部人员数量不断增长,录取比例已接近十万分之一,伴随残酷竞争而来的是录取考试要求毫无节制的提高,所有人都在因此承受无意义的痛苦。
在此基础上,备考相关的商业链规模不断增大,专门应对联盟入职考试的大型学院机构也孕育而生,我被送往的“学院星球”,也只是千万所之一。
整日整夜无休止的学习、应试、睡眠不足、用脑过度、忧郁、崩溃……在凭借一块石头或聪慧天资一炮而红的星星下,是无数人消耗生命与岁月化成的黑暗时光,撑起了宇宙的整片星空。
好在,我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光环”,我利用帽子遮挡头顶的光环,没有了这与众不同的光环,我终于成为了一个普通人,结识了众多好友。
在一次密友的教唆下,我摘下帽子露出了光环,对方并没有改变对我的看法,只是报着求知的本能答应我要解开我头顶光环的谜团,起初我兴奋至极,但当对方真正拿着一本古书找上门来时,我却不知为何惊恐万分,用手将书撕得支离破碎,并与对方断绝了关系,此后再无往来,我也更加避讳有关光环的一切,自那以后再未摘下过帽子。
在苦读数年后,我终于坐在了考场的木椅上,与幻想中的紧张刺激截然不同,心中唯有疲惫和麻木。在出分日当天,所有亲戚都聚集在我家中,而查询网站一时崩溃,母亲和父亲竟在紧张下直接认定我为未被录取,于是一人哀嚎着要一头撞死,一人掀起桌便要打死我,我被吓得直往四处乱躲,却被气得面红耳赤的亲戚团团掐住直往父亲面前送,直到把平日里擦拭地一尘不染的报纸墙和奖状墙都冲撞坏,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大声吼着我被成功录取。
一时间,刚刚还恨不得要把我剥皮抽筋的亲人们顿时变换成众星捧月的模样,还挂着泪的母亲笑得长牙咧嘴,父亲陪笑着拉满是鼻血的我起身。其他亲戚笑着问我成功的秘诀,我没有把原因归为努力,而是放在了幸运上,幸运自己没有遇到偷别人东西的考生,幸运自己没有遇到意外,而他们却拍拍我的脸,告诉我应该幸运自己生在这么好的家庭,说着便争抢起培养我的功劳,在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们眼中,我头顶光环的头颅再次高高扬起,璀璨夺目了。
一顿胡吃海喝后,父亲和母亲将我拉到内室,拿出一张卡来。
“尼迪你看,你爸你妈养你这么大,平日里从不对你发火,对你是百依百顺,现在你已然成才,按照规矩,自然是要尽孝的。以后你的工资就放到这里面,我们自有打算。而且进了联盟,也不能松懈了,你可是头顶光环,天生就有大用的人!”
我将卡片仔细收好,但在前往就职的一次深夜里,将卡剪个粉碎,扔进了茫茫宇宙中。
我从边缘星系的杂职做起,一路摸爬滚打,又因白毒讨伐行动,联盟内部损伤大量员工,才侥幸跻身于灯塔,成为政院内政系系长克西的私人助理,他年龄较高,性格温和灵活,我的生活并不艰难。
“刚刚狐狸点了你的名字哦,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你之前的那几篇文章是谁写的。”
“狐狸?”
“弗克斯啊,那个弗克斯。”
在平常的一个工作日,同事们把我叫住,将我拉到了一旁的休息区内,跟我交代着上午发生的“大事”:外交系系长弗克斯本人跑到内政系系长克西的办公室里,单独要了我的名字,此后两人就再也没从办公室出来。
“我,我跟弗克斯先生见过几次,主要是和他的助理来往……他的助理人很好,可惜前几日突然辞职了,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东西也全部清空了。”
“真假?!”
“真惨啊……我们爬的再高,最多也只能负责给这些大人物们添茶倒水,哪天不知道干了什么,就要被清逐出去了,连个影儿都剩不下。”
更多的人没说话,只是转着眼珠,含笑看向我。
“尼迪,进来一下。”
远处的办公室内,传来克西先生的声音。
未完待续
注:今后更新时间暂改为每次更新完后定下,下次更新时间为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