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赌错,那里定是他监视我们的地方,可当真如此的话,我又要怎么在把大家拉出来的同时骗过他?」
英菲尼迪沿自己踏过的路稳步返回,躁动的雪花和怒号的风浪渐渐平静,眼看帐篷亮起的灯光已经出现在视野边缘,正因为拿不出主意而浑身燥热的他忽然看见另一个身影。
“小哥!”
“麦当?”
暖红色的人儿从苍白的世界跳到尼迪身边,带来无限希望。
“这儿有边界,是圆形,而且不远,我来回跑了三趟,应该不会有问题,出了边界就会被送回帐篷的位置,也就是这儿。”
麦当说着蹲下,轻轻用手指在雪上画出一张歪歪扭扭的圆形地图,帐篷为圆心,地势详细地标注在周围。尼迪望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萎靡不振的少年,突然红了脸颊。
“你,你耍我!真是好大的胆子!”
麦当哪是妥协放弃,分明是看清尼迪有能力解决问题却慌了手脚,故意用激将法使他重振信心,尼迪日日在笑面虎和变色龙间察言观色,竟然没看透一个孩子如此拙劣的技法,在埋怨与不甘之余,也有钦佩和如释重负般的庆幸。
“哈哈,表演现在才刚刚开始呢,下达指令吧!”
麦当见对方明白,快活地抖抖身上的雪,尼迪也不再过问,两人肚里时不时传来咕咕的叫声,视野也早因长久的饥饿变得时而模糊不清,在万分紧张的当下,二人都知道应当团结合作。
而既然有了帮手,英菲尼迪脑内的计划也变得越发清晰,他一边退步,一边示意麦当与帐篷保持距离,小心行事,同时眼睛又死死盯着帐篷,确认里面的三人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最终小声对麦当说到:
“帐篷里面不安全,我需要把大家都骗出来,你现在打我鼻梁一拳,要到流满地鼻血的程度。”
“确定吗?会很痛的,小哥你打我也是一样的。”
“没事,你能把握好力度,而我有超高金额的医疗保险。”
麦当听完没有作声,尼迪原本以为对方在思考,却在最放松的时候狠狠被迎面打了一拳。
瞬间的冲击力让他险些摔到在地,还没意识到时,温热的液体就已经如泉涌般灌满七窍,阵阵的钝痛从鼻尖撼动五脏六腑。眼看尼迪痛得就要倒下,麦当扶着他站稳,尼迪稍喘了几口大气才缓过来,赶紧拿出小刀沾满鲜血,又模仿着捅伤他人时血液的喷溅状态,将衣服染个透红。
甜腥的黏味穿透肺腑,在不适和恐惧之下,难以压抑的饥饿感催促着二人尽快行事,一番“化妆”后,迅速止血的尼迪示意麦当等在外面,自己则手拿小刀拉开帐篷。
“麦当已经被我捅伤了!如果不想让他死的话,就都给我滚出来!”
一声怒吼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躲在旁边的麦当才得以现身,原以为自己的伙伴们会受到惊吓,但笛亚和欧米伽却显得十分冷静。
“……英菲尼迪,你身上的血位置不对,虽然大差不差,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要能骗过麒兹就够了。”
欧米伽微微笑了笑,安抚一旁真的以为麦当被捅伤的咕咚,笛亚则似乎察觉到了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与尼迪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抱,抱歉各位,我之前被海盗的这些鬼把戏吓晕了头,对你们说了很恐怖的话,现在又用这样的方式把大家叫出来,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和大家沟通苏醒的方法,但我认为帐篷是麒兹的监视器,我们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那里不安全。”
“监视器?”
“笛亚,你在船上被麒兹的枪击中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不过以我的经验,即便彩虹石是能够突破常理的钥匙,在顷刻之间能够把几个活人传送到指定的地点,也绝非易事。”
这样的能力与笛亚相似,她自然懂得其中的艰难。从开始就失败,让众人意识到危险、中途失败,导致众人被传送到其他地方……这一切都有可能发生,面对将乌拉拉带回,保障舰队位置不被泄露的重大任务,黑旗不可能允许冒险和失败,更何况众人应该已经逼近黑旗的领地,与其冒下这样的风险,为何不直接抓人来个痛快?包括在船上最终谈判崩溃时,麒兹大可以选择直接杀了所有人——麒兹在躲避正面战斗。
如果是这样,他需要运用的能力也就加符合他展现出的力量了。
“——是梦,我们从那时开始就在做梦!”
笛亚发出一声惊呼,而尼迪也点点头,但其他人却存有疑问。
“如果那真的是梦,真正的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而且如果是梦,我们现在把对方杀得满身是血,醒来以后应该也毫发无损啊。”
“真正的我们恐怕也已经被抓了,但是以麒兹躲避正面战斗的性格,我们暂时应该会没事。”
「可我们的彩虹石和乌拉拉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一想到真正的自己现在正不知道被海盗怎样处理,众人内心就直犯恶心。尼迪拼命保住的联盟身份、笛亚的乌拉拉、众人的彩虹石和武器、咕咚的王冠……大家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至于伤害,我认为麒兹的梦境能够造成真实伤害,按照他的设想,互相蚕食是梦境的唯一结局,但如果生理伤害不会被移至现实,在苏醒后梦中人相对平等的力量就会被打破,众人虽然会因为信任崩塌重新厮杀在一起,但场面可就不是互相捅捅刀子那么简单了,面对杀死过自己一次的凶手,任何一个人都会愤恨全力反击,再强大的人也一样,在那种情况下,想要做到控制局面是很难的。现在的问题,只是这份伤害会在梦境中遭受时就转移到真实身体,还是在梦境彻底结束时全部转移罢了。”
「所以笛亚大腿的伤……」
大腿分布着大动脉与无数血管,那样近距离的枪伤,如果不加以及时治疗,不过多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更别提伤口感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醒来后能得到妥善治疗,也难保笛亚的腿能否恢复正常。
大家心口又添了一座巨山,只能祈祷着真相是尼迪所说的后者,而笛亚为了不让他人担心,只得故作镇定接下尼迪的思考:
“在能够造成伤害的前提下,麒兹本人像在船上那样直接进入梦境,是很危险的事,即便造成的伤害对他没用,但与真身相隔的风险仍然存在——这证明他根本没有完全掌控梦境中所发生一切的能力,除非他不可能出此下策。在船中的梦境太过复杂,只有他亲自入梦才有可能把握大局,不过我们的梦境则相对简单,只需要一个监视地点就够了。”
想要做到监视梦中人,应当满足众人相当一部分时间都在内、足够稳定等众多条件,很显然,也只有大家眼前的帐篷符合要求。
“噫……!”
咕咚望着不远处的帐篷,好似麒兹那双无神的眼睛正从拉链缝隙中探过来,不觉更加靠近了身边人一些。
“所以,我们在帐篷内必须要演出互相残杀的样子,同时还要尽力寻找出口,对吧?”
欧米伽叹了一口气,笛亚和尼迪也只能点点头,虽然暴雪和人心已定,但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却让众人都无法再向前哪怕一步,大家都在沉默时,麦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既然要演,那就不如演到底。”
他再次蹲下画出圆形地图,只不过这次,他将圆形平均分为了死块。
“这是我刚刚出去后走出的地图,圆形的边线代表梦境的边界,一旦走出去就会回到帐篷,也就是这儿,圆心,这个梦境的地图不大,逃生的方法就在这小小的圆内。
“已经‘被杀掉’的人,自然无法再回到帐篷,按照帐篷内的游戏,尼迪现在将我捅伤,我有劣势,你们饿得不行,第一个被‘杀’的人一定是我,而我就可以先一步在周围进行调查。接下来你们还会继续自相残杀,尼迪已经动了刀子,很可能是第二个被杀的人,咕咚第三,体术最强的欧米伽第四,而笛亚虽然生理力量比我们弱一点儿,但我们大家都相信她,而且她很聪明,如果那个海盗再有动作,她在帐篷内能及时应对,那海盗不喜欢她,笛亚能走到最后,他肯定也会觉得有意思,从而被分散注意力。”
“杀人需要很多体力,还可能会受伤,尸体在过于寒冷的环境下会难以搬运和切割,一直让雪下下去,对每个人都不利,海盗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画面,自然会像现在这样把雪叫停。我们四人平分区域调查,一旦缺乏水源或衣服,可以随时回来暗中与帐篷内的人接应。”
“而在找到出口,或者发现逃出去的方法后,发现的人必须立即告诉大家。”
麦当一笔一画冷静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其余四人毫无异议。
“——当然,这个计划需要我们每个人对彼此都绝对信任,并且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饥饿。”
麦当转头看向笛亚、欧米伽和咕咚,三人的眼神充满坚定,转头看向尼迪,对方则沉默了一会儿,说到:
“我,我和大家才刚刚认识,我有对陌生人的尊重和最基本的信任,但肯定无法做到像你们之间那样完全信任彼此。我最相信的人是我自己,我不会伤人。如果……如果有人伤害他人,按照现在的地图大小,被伤害的那一方完全可以选择逃到另外的区域,或者回到帐篷内寻求帮助。只要有一丝理智,都能明白当下应该团结一致,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是谁,其他人都不要手下留情。”
他说完,其余人同样点了点头,尼迪长呼了一口气,看向自己头顶的光环,同大家一起站起身。由于长时间的饥饿,在长久不动后,众人再次走动时都感受到一阵眩晕,而在定神后,新的血液泵至全身,重新带来了清醒的头脑和温暖的体温,在难得的平静中,众人望向愈走愈远的麦当,目送着他走向希望——
“呼——”
伴随麒兹的猛吸,金属片内的白色粉末被尽数吸进他的身体内部,直冲大脑的快感让他浑身颤抖,身体积压的疲劳和痛苦也瞬间灰飞云散,下属见状将剩余的白色粉末重新收回,小心翼翼的放入柜内。
“大人,那边状况如何?”
“……嗯?”
眼中冒着绚烂星光的麒兹隔了许久,才反应来视线里似烟花般绽放在自己面前的下属在说什么,他斜着嘴笑了笑,发出飘飘然的声音:
“红魔鬼他儿子已经死了,接下来肯定也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一个个被吃光抹净,呵呵,你叫人去把他们的彩虹石砍下来。”
“是。”
下属听令离开麒兹的卧室,来到门外,也不知道卡利亚是偷听还是偷看到了,此时正倚在墙边定眼看着他。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上面允许的事儿?”
在过去,杰克明令禁止了黑旗海盗自己搞这些短命的玩意儿,卡利亚虽然不理解这个疯子的绝大多数决策和判断,但这一条他却十分赞同。
“我没理由回答你的问题。”
「想要偷偷告状,谁给你的胆。」
下属直接了无视卡利亚贿赂的意愿,伸手将一串钥匙和一个盒子递给了他。
“这是地牢的钥匙,麒兹大人吩咐你把红魔鬼儿子一行人的彩虹石都取下来,装进这个盒子带回来。”
“这么重要的任务,给我?”
“……”
「与其像是分派任务,更不如像是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杀了。」
卡利亚自嘲地笑了笑,心底抱怨着为什么非要偷溜来占这点便宜,只得不情愿地走入地牢内,刚要打开麦当一行人牢房的大门,耳边却突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
“好久不见,大叔。”
“谁?!”
卡利亚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刚要转身反击,却立马被反手按在墙上,丝毫不能动弹。
“卡利亚,你做了两个错误判断,最终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一,你在察觉背后有人时就应该想到,你虽然只是个混账星球上的混账混混,但在沙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应该对敌人有点感知力。我只身一人能够潜入这艘船,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逼近你的身后,你怎能是我的对手?”
“二,你清楚这艘船有鬼,清楚这里的人有鬼,跟着他们你只会像沙丁那样白白送命。这是个死局,而我是神是鬼还不清楚,你怎敢轻易攻击我?”
“是谁?!你到底是谁!”
卡利亚被按得喘不过气,他能感受到背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绝非是人类会拥有的气息,宛如一株在无数蛆虫和腐肉中生长开花的植物,日日吸收着血水与粪尿的滋养,明明是洁白如玉的种子,却要经受这般凄惨的虐待,无时无刻散发出生于死、死于生的恶臭。他更能感受到明明这个男人比自己瘦小,但却不知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力气,几乎要将自己嵌在墙里。
“让我来告诉你,你现在的正确选择是什么。”
男人轻轻将与卡利亚手中一模一样的盒子放在地上,只听里面两声脆响,不知装了什么进去。
“你拿走沙丁的彩虹石,自己用你手上的木盒收好,再将我给你的盒子交给麒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用管麦当他们的事,我自会处理好。两天后,这艘船就要被炸毁,你自求多福。”
“我……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因为你会想起来我是谁。”
男人落下最后一句话,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唯留下卡利亚一人惊魂未定,他扶着墙颤抖着走到已经被折磨致死的沙丁房内,取走对方的彩虹石,这才记起那熟悉的声音究竟属于谁,手中的木盒啪地掉落在地,身体僵硬地跪下。
“三十年前……我曾听过这个声音,全宇宙都听过这个声音——这是银河眼主脑的声音。”
未完待续
注:下次更新为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