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库洛斯。」
“呕……!咳,咳咳,呕——”
麒兹流干欲望的双眼终于直面库洛斯残缺的躯体,随着而来的反胃感喷涌而出,膨胀饱满的胃袋立刻开始扭曲上翻,大口大口的血肉沿着喉管喷涌而出,他尖叫不止,伸出手指扒开嘴巴,却也难逃每一次舌尖与碎肉缓慢深刻的摩擦。
“啊……!啊啊……”
「我吃了人。」
「我吃了自己的挚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酸水混合着肉泥将大地晕染,麒兹就快要在这无边的红中溺亡,憎恨、疑惑、痛苦、愤怒——大脑快要被撕裂,耳边隐约回荡着嘲笑声,一股热流逼近全身,他猛地吐出几口黑血,随后眼前的一切都化为泡影,意识渐渐融化,最终如同死尸般倒在自己吐出的血水和烂肉中。
“你快看他啊艾琳!”
波波莎猩红的嘴仍旧大张着,却没注意自己已经逼近库洛斯的尸体,而她手中的彩虹石也是,直至到达某条界限,彩虹石雪白的色泽竟瞬间发生了变化。
“波波莎,快放下石头!”
“啊!”
艾琳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彩虹石就这样掉在地上,嚣张的波波莎瞬间变换成可怜乖巧的模样,凝视着彩虹石内似涟漪般涌动的色彩。
不过几秒,彩虹石竟由雪白变为了墨绿色。
二人都被眼前此景吓住,她们久坐在黑旗最顶峰多年,经手过多少彩虹石买卖,也从未见过如此奇观。
无论使用彩虹石的人如何变换,彩虹石本身被如何使用,其色泽都不会发生丝毫变动——本应如此才对。
“……这,这该怎么办?”
波波莎完全慌了神,蹭着艾琳寻求答复,而对方的眉头紧锁,只能无奈的推开她向二人走去。
“把他们带回去。”
“什么?!”
“艾琳你疯了吧!这小屁孩儿里面儿都被挖烂了带回去有什么用,另一个更是个废物……”
“那你要怎么办?看看你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把他们带回去,死了的存着,活着的正常用,如果这两人真有问题,烂也得烂在黑旗里。石头先找人看着,不管这石头有没有问题,我可都不敢给别人用了。”
“可等他清醒了,指不定会对你我做出来什么事……”
“怎么训狗是你的事,经历了这些,他能不能记起来,愿不愿意记起来,还不一定。”
几个回合下来,波波莎宛如做错事的孩子被母亲训斥,自知已经无话可说,只得退到一边,凝视着麒兹毫无生气的眸子,他的发丝一缕缕化为僵白,身体瘫软无色。
这出满是污浊的故事本应就此落幕,但命运似乎偏偏在最后一刻选择了他。
「致库洛斯:」
我缓缓踏过脚下绵延的青草,向草原中心的无花果树走去。树荫下,那位少年群青色的发丝正被清风与暖意轻轻抚摸,紧闭的双眸散发恬静的气息。
走之前艾琳大人向我嘱咐了太多,她似乎极其害怕我会过于紧张,这也难免,但实际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封我还未写完的信。
「在黑市的生活如何?距离你上次回信已经过去了太久,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的那句:每次你来信,我都感觉似乎一夜未眠,无比疲惫,才导致你迟迟不给我回信。你不用在意,谁能祈求在这样的地狱睡个好觉。」
「我的黑市一如往常,没什么新奇的,星际联盟要和银河眼开战的消息最近传的满天飞,上头倒是满不在乎,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可是队长里最年轻的那个,其他蠢材自然和我相互看不顺眼,真好笑,谁不是从最低处爬上来的?我学得最快,自然扶摇直上。在黑旗只有杀与被杀两条路,自己不行就别怪别人。」
「当然,我是幸运的那一个,虽然大家都被艾琳大人赋予了彩虹石,但像我这样的自由者能力可不多见,唯一的坏处便是对身体的损害稍微大一点罢了,不过谁会在乎?只是我现在都还没弄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我走到少年身边,蹲下伸出手掌直对他的额头,手腕处被冻伤的伤疤显露出来,我的四肢布满了这样的疤痕,但我却唯独记不清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望着少年一动不动的身体,我脑内响起艾琳大人的那句话:只要成功让杰克永远困在梦中,我就给你和你的朋友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脑海里满是库洛斯的模样。
「……我很想你。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对你总有一种愧疚感,我们在雪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你不愿见我?」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胸口墨绿色的彩虹石,“半醒梦”很快便生效,杰克已经陷入了沉睡,权力与荣耀……竟然这么轻易就可以得到。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起身正要离开,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蠢货,你在雪山上把你的朋友吃掉了。”
有那么一秒,我似乎望见面前沉睡的杰克撑开血红色的眼睛,嘲弄般看向我。
“哈哈,陷入美梦的人是我,可从这场大梦中清醒的人,却是你。”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结界,波波莎不知为何不敢靠近我,在我获得第六舰队中队长、库洛斯获得第六舰队舰长身份的当晚,波波莎向我发来了通话。
“麒兹!真的是你吗?麒兹!”
“当初你和库洛斯一声不吭就上了山……我们搜查了好几年都没找到你们……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听这小姑娘说你们在外面一起从商,真好啊……我刚刚结婚不久,有空一定要回家看看我们啊!”
在那一端,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向针似的死死扎进我的心头。
“麒兹呀。”
波波莎甜美的声音一如往故。
“如果你不想让这些人被碾成肉泥送到你的餐桌上,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当好你的舰长。算我求你了,好吗?对不起,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你就原谅我吧。我们需要你的能力,你就还当他活着不就好了,一切都没有变。”
“……嗯。”
我又能怎么办?
就算波波莎不去拿他们的性命威胁我,我又能怎样?逃出黑旗?反抗她们?
那时的我只是个偏远星球上十三岁的孩子罢了,库洛斯甚至都不满十三,我只会识几个字,空有满腔少年的自命不凡和生性的自私多疑,那些过往,在雪山上发生的一切,我的回忆……又有几分真实,我都记不清了……那时的我们能做什么呢?那时的我们又有多少选择呢?
幼狗能做的只有哭喊和吃奶罢了。
其实我一直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是我亲手杀了你。
可我该怎么承认?该怎么面对?
在那之后,在这些漫漫的长夜里,我只能假装你还活着,假装我们还能在一起,假装你就在对讲机的那边等着我,想着一觉醒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
可你从来没出现在我的梦中,那里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和挥之不去的饥饿感。
好在我经常想起你,你年幼时微红的掌心,像玻璃球一样的墨绿色眼珠,欢笑时露出的酒窝,因为不断舔而长歪的虎牙……
我还想活下去,我还想在黑旗生存下去,我在这一双双祈求的眼睛中,望见了你的轮廓。
你就和他们一样不敢直视我,你只得在暗处悄悄瞄着我的样子,扣着手脑海里不知在幻想些什么。
他们是因为害怕我,你呢?
我不敢说那个字。
可我的眼神不再像从前了,你还能认出我吗?认出这具遍体鳞伤的空壳。
你肯定认不出我了,我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在被杀与杀之间,我在这地狱里挖出了另一条活路,无论对方过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要他想要活下去,都可以加入第六舰队,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被杀。
他们总说我像个烂好人,有着烂好人一样的人缘。
或许你和我互换就好了,这些名誉,这些称号,我都不要了,只要能再来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怎么可能呢。
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
你已经被我亲手埋葬在那个寒冬里,再也不会醒来。
就算我不惜把所有金银财宝都献给你,也已经晚了。
一路走来,我自认为被上天眷顾,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库洛斯……”
笛亚和她的伙伴们默默看着我,眼中已毫无战意。
空气中充斥着烟尘味,那小子不经意点起的火苗已经蔓延至整个飞船。
海盗们眼看我已经崩溃,便开始四下逃窜,疯狂争抢着财宝。
“嘭,嘭!”
飞船内部传来几声爆炸,一扇窗户被打碎,从窗外伸出头的是联盟的人。
“这里是星际联盟特殊卫队!快上船!”
在一片混乱中,我看见笛亚的伙伴们抓住对方放下的绳索爬了上去。
海盗们似乎也想坐上去,但被上面的人拿机枪扫了个遍。
悲鸣声,爆炸声,枪声,化作一团。
最后,这里只剩下你、我和笛亚三人。
“你不逃么。”
我没回答她,只是一步步跨进大火,紧紧握住库洛斯已经干瘪的手。
“笛亚,快点,这船要炸了!”
笛亚转过身,不情愿地顺着绳索爬上联盟的船。
“对不起。”
在最后,我对他说。
火很快烧遍我的全身,我的意识涣散开来。
“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人了,和最初一样。”
我握着他的手,我们融化成一体。
恍惚间,我看到他的笑容。
和当初一样,还是那么温暖,好似严寒过后的暖春一般。
未完待续
注:你怎么知道我国庆凑到了十天假。
初定十月十三日更新,如果当天没有更新,就是十月二十号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