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喝醉的人多了,便有了故事

作者:食指传令 更新时间:2022/12/26 20:08:37 字数:5153

——文哲视角

“不,不要!”

一声尖叫惊动了花若若,也同样惊动了坐在她病床前的我。

我原本想要等她的家长来了就早点离开的,只不过好像她醒的要更早点。

但好像梦漫歌的状况并非很好,意识清楚后嘴上就只是一直重复着“不要”,“别”之类的话语,言语中更是被清晰可感的恐惧所覆盖。

“不要怕,你现在是安全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原本打算一直噤默的我,也难得地说了一句安慰话。

“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反观花若若就不像我这般,她直接坐到梦漫歌的身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部,轻声温柔地安抚着她受惊的内心。

在花若若的手轻放在她的背上时,梦漫歌先是全身猛的一颤,随后朝床的另一边缩去,浑身颤抖,拿着被子想要遮住自己,只不过好像是确认花若若并没有敌意,她才慢慢地放松下来,接受了花若若的安慰,并慢慢地哭了起来。

当一个人开始接受陌生人的安慰时,就已经说明她的内心已经濒临崩塌。

人本身就是高傲的生物,他们不会轻易地接受同情,因为接受了同情,就意味着要将同情中的那份难以避免的轻蔑一同接受,人的高傲是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的。

现在的梦漫歌就是如此,她已经快要崩溃,她为了延缓自己的内心的崩溃,选择接受陌生人的安慰和同情,来将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缝缝补补,期望能多支撑一会儿。

哦?你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

呵,亲身经历而已……

“好了,不哭不哭。”

花若若轻轻地拍抚着梦漫歌的背部,安慰的话语从她的口中流出,缓缓洗涤着梦漫歌内心的恐惧,虽然话语简单,但这种时候,简单的真诚远比虚假的富丽堂皇要来得有用。

梦漫歌的哭声渐渐融化于带有淡淡的清香的空气中,转变为抽泣。

“谢,谢谢。”

逐渐的,梦漫歌可以开口说话了,糯糯的声音再加上哭腔,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没事的,没事的。”

花若若仍旧保持着轻轻拍打着梦漫歌后背的动作,语言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叫花若若,那家伙叫文哲。”,花若若顿了一下,随后略带不满的语气补了一句,“一个全身上下全是故事的人。”

我知道她这句话是用来揶揄我总是回避讲述我的经历,吊她胃口这件事,我也就附和的笑了一声。

“话说你这身伤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那个地方啊?”

花若若在坐在梦漫歌的身旁,语气略显急促地询问着她。

只不过她好像是被触碰到什么紧绷的弦一样,刚刚抑制下去的哭腔瞬间又变回了哽咽,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拼命地想要将泪水逆流。

“喂,花若若,你越界了。”

看花若若的样子好像要继续问下去,于是我拉了拉她的衣服,想让她别再继续询问下去了。

人家跟你又不熟啊,花若若。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

“这样啊……”

花若若思考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放弃了追问。

“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等梦漫歌的心情平息一些后,花若若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还好,这样的问题并不算忌讳,梦漫歌也用自己软糯的嗓音回答了她。

“梦漫歌啊,这名字好好听诶,很有诗意,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漂亮姑娘。不像我这个,若若……这算个什么名啊!”

花若若眼中一道光芒闪过,羡慕地夸赞着梦漫歌的名字,倒是把小姑娘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怪的啊,若若,简单的叠字,一下子就让人知道是个萝莉,事实上你这身材也确实很萝莉。”

我笑着打趣了一下花若若,而她则是转过头来,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当然也就一眼,就又将头转回面向梦漫歌了。

“谢谢你啊,花姐姐,也谢谢文哲叔叔了。”

“这么客气干嘛,举手……等等,你叫文哲什么?”

“文哲叔叔啊……”

空气罕见的沉默了一刻,随后花若若的爆笑声瞬间将这寂静打碎,只留下满头黑线的我和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梦漫歌。

“我……说错了什么吗?”

梦漫歌小心翼翼地问着,有些胆怯。

“唉,我还不至于这么显老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叹息着。

花若若还比我大2岁呢,结果叫花若若就叫姐姐,叫我就叫叔叔。

我今早因为要陪花若若买衣服,我还特意打扮了一下,结果……

估计是因为我整理遗物整理久了,身上也自然而然沾染上了那肃穆哀伤的气息,在别人看来也算是种老气横秋了吧。

[一个年轻人,这样可不好啊。]

我自嘲地想着,看着聊得还算顺畅的两人。

病房里的气氛也算愉悦,只不过在我看来这种愉悦……有点病态。

当一个人大病一场或受伤,陷入昏迷后,恢复意识后,睁眼的那一刻能够看见有人守在自己身旁,也算得上一种欣喜吧。

同理,一个人长期饱受类似于抑郁这样的心理疾病的折磨,在自己想要倾诉的时候,有人能真诚地倾听这个人倾诉,这个人的内心也会产生一种愉悦和满足。

但这种欣喜本就是建立在一种自己的身体或心灵受到创伤之上,是一种病态的欣喜,但也只有渴望被爱的人才会满足于这种欣喜之中。

说实在的,我其实也不过是强迫自己进入这种病态的愉悦氛围,为了能抚平自己内心的难安。

看着渐渐熟络的两个女孩,我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因为梦漫歌。

我们于她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现在又在这里给予了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她会记得的,她可能会再次催生出一种希望。

她会的,在黑暗中,一点点微光都会给予人希望。

“漫歌……”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句轻柔的呼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我向门口看去,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他看着病床上的梦漫歌,眼神中有着淡漠却又蕴含着愧疚。

他快步向前,走到梦漫歌的床旁,伸手想要抚摸她。

只不过他的手正要绕上她的发丝时,梦漫歌竟然用手打开了男人的手,一双眼眸又布满了泪水。

“请问你是漫歌的什么人?”

看到这一幕,花若若有些警惕,将梦漫歌护在身后,眼神不善地瞪着男人。

“花姐姐,他是我爸爸。”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被护在身后的梦漫歌倒先开口了,虽然语气中充满了淡漠。

花若若眼神中有着疑惑,但也许因为人家姑娘都开口了,她也没理由阻碍别人,于是她将身体让开,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谢谢你们把我女儿送进医院。”

“小事而已,话说你就这么肯定不是我将你女儿弄成之后样的?”

男人向我表达他的谢意,只不过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不,不是你,她的伤……我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有,你应该是医生的后代吧,医生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依他的教育,他的后代也不会差。”

男人脸色先是变得颓丧,但瞬间变回正常,随后的一番话让我有些惊讶。

“你……认识我爷爷?”

我爷爷原先就在南京从医,他医术高超,手中救过的生命不计其数,价格也十分公道,人们用医生代称他,这个称呼甚至比他的名字“文清”还要有知名度,九年前离开南京后回到老家后,这里有关于爷爷的故事也渐渐消失了,只不过九年了,这竟然还有人记得他。

虽然九年前他和奶奶带着我一起离开南京回到老家,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意。

“漫歌小时候生了重病,当时情况很严重,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了,是医生把我家丫头救了回来了。”

男人谈起我爷爷的时候,是满脸的尊敬。

“只不过医生看起来就跟个小伙子一样,谁能想到那个时候他都已经七十岁了呢。”

这点毋庸置疑,毕竟那个世界的这种逆转身体机能来永葆青春的技术价格也并非是一般的人能消费得起的。

但即使这个技术很厉害,也有缺陷,那就是只能维持七十年,这么算来,我爷爷二十年后就会开始正式衰老了。

但还好的是,这玩意并不是一下子就变老的,而是从使用者使用时的年纪来开始变老,变老的时间也是正常衰老速度。

但估计我是用不上这个技术了,毕竟价钱也真是……很容易让人知难而退。

“那我们就不叨扰了,走了,花若若。”

既然别人的老爹都来了,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呆在这了,于是我拉着花若若就向外走。

“诶诶,文哲,别拉我啊。”

“走了,你还想干什么。”

只不过花若若好像还有些不想走的意愿,不满我的做法。

这家伙,已经和梦漫歌熟成这个样子了吗?她是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吗?

“文哲叔叔。”

在我们抵达病房门时,那声软糯的声音叫住了我,我站在了原地,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梦漫歌,正好对上她的那双眼眸,那双总是带着忧郁的眼眸。

“文哲叔叔,我们还能再见吗?”

说实在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但不知为何,她的父亲却站在旁边,一脸的理所当然。

“有缘就能见。”

我没多说什么,就抛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像是溃逃一样走出了病房门。

我害怕了。

我害怕她的那双眼眸里所蕴含的情感,我害怕她会将希望压在我们身上。

虽然不清楚她的境遇,但那双眼眸中,我分明看见忧郁和哀伤纠缠在一起。

她的生活也许是极度的黑暗,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

而且我也……无法再次成为别人的希望了。

我拉着花若若,匆忙上了一辆出租车后,直奔回家,回家后将给她买的衣服全部泡进水里,撒上洗衣粉后,也总算能偷得半分闲时。

花若若看了看渐沉的太阳,自觉地将自己锁进了一个房间里。

她每天晚上都会发狂,这她是知道的,只不过今天才开始将自己锁进房间里,估计是今天并不想再给我天添上什么麻烦。

听到门的反锁声后,我全身瘫倒在沙发上,回忆着今天的种种,尤其是梦漫歌。

我拿起了茶几上的照片,上面的少年和少女的表情轻轻地挑起我回忆的弦,尤其是女孩的手上缠绕的绷带。

“琴予歌……”

我抚摸着照片上女孩的脸庞,轻轻地叫出她的名字,心中忽然涌起异样,握紧拳头,回顾四周,却心情茫然。

我想大吼,我想发狂,我想发泄心中的一切,却又只能将满腹心事逆流回心。

我颓废地走向冰箱,打开冰箱门,拿出了几瓶啤酒,随后回到茶几前,独自一人喝了起来。

苦酒入喉心作痛,这我早就知道了。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就是想喝,我想要用醉意来清洗我的内心,哪怕能洗去一瞬的不安也行啊。

也许最初发明酒的人的心情也是这样吧,内心苦楚似海,却无人能诉,于是就发明了这个能让人不省人事的饮料,想要在朦胧的醉意中找到一丝安慰。

第一杯酒入喉,眼泪也随之从眼睛里喷涌而出。

我咒骂着自己,骂自己是懦夫,骂自己是个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人。

如果这样能让我的内心少点愧疚也行啊,可没用的,这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发泄一些,在自己清醒过后,我仍要背着愧疚而活,背着愧疚去继续出入死者家里,为他们整理遗物,来完成我为自己而定的朝圣救赎之苦行。

虽然没人怪罪过我,关于予歌的事,可她的离世,又怎么能跟我没有关系啊!!!

“文哲,你怎么了?”

一句言语传来,带着点不可置信,我抬起头来,正对上花若若的眼睛,她的眼里写满了心疼。

“你今天……晚上怎么是正常的?”

我看了看外面已经落下的太阳,有点奇怪。

“不知道,但好像今天确实不会像以前那样。你在干吗?你为什么要在那里骂着自己啊,发生了什么?”

花若若坐到我的身边,抓着我的手,焦急的语气催促着我回答。

“没事,就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端着杯子继续喝着。

“你这可不叫没事的样子啊。”

“真没事。”

“可……”

花若若她瞄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欲言又止,她沉默了一会儿后,竟然拿起一个酒瓶直接喝了起来。

“喂,你!”

“想喝酒解愁没人陪你喝是吧,来!老娘陪你喝,喝到你高兴为止!”

花若若一下子就闷下半瓶,爽快地说着,这让我一时愣在了原地。

“你这……”

“别这样看着我,我酒吧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酒量好得很,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在你之前醉。”

我看着花若若认真的样子,竟然感觉到一阵心暖。

我明白,这就是那所谓病态的愉悦,可也能安慰片刻的人心。

“谢谢。”

“嘻嘻,没什么的,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没关系,我能等,我能等到你对我放下戒心的那一天。”

花若若举起酒瓶一笑,昏暗中若有若无的丝丝光芒照在她的面庞上,此刻她笑容中的温柔是那么的真实,原本猩红的瞳孔中也不存在着什么病态和疯狂,徒仅有温柔和爱意,这不禁有些令我痴迷。

“诶?一直盯着我看干吗?不喝了吗?”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她罕见地没有因为我的注视而脸红和害羞。

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上满酒的玻璃杯轻轻碰了碰她的瓶子,一饮而下。

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眼前逐渐变得朦胧,过往的回忆也逐渐涌上心头:

我还记得:高中时,从未曾变老的爷爷奶奶安慰着夜晚偷偷哭泣的我,语气是那么的温柔。

我还记得:初中毕业旅行时,在一处港湾旁,一只废弃的船舶停止在那,一个老水手指着那只船向我们讲述他的故事,即使听众仅有寥寥几人。

我还记得:刚上小学时,妈妈在老家的后院里,栽种的树苗,在她进入精神病院那天,生机盎然。

我竟也记得:小时候,妹妹睡不着时,我总给她讲述绿野仙踪的故事,直到九岁那年。

对了,还有十四岁的那年,深深铭刻于我内心的那年盛夏,一个胆小鬼和一个可怜女孩的逃避旅行。

呵,我才发现我也经历了很多难忘的事呢,很多精彩的故事,都可以写成小说呢。

若不是这次醉酒,除了那年盛夏,我还能想起这些吗?

果然呐,喝醉的人才能重新记起这些铭记于内心的故事。

而喝醉的人多了,故事便讲述出来了。

在喝酒的人眼里,故事无疑是最好的配菜,虽然这也最容易让人落泪。

喝醉的人不会嘲笑讲故事的人,因为他们内心也有故事。

无人倾听,也就无法讲述,反倒是羡慕起了那些能坦然讲述故事的人了。

能够坦然讲述出自己故事的人,就证明他们已经走出来了,无论真假,至少他们都走出来了。

而喝醉的人呢,他们在想,自己何时能够走出来了呢?

——本章完

5100字大章献上,虽然这一整章全是文哲视角

但话说,我这章感觉好水啊……(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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