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回来了。”
高塔顶端的房间门口，爱丽丝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她望着书桌后面的父亲轻声开口。
“嗯。”
伯尔根只是简简单单的回应了一声，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就好像之前自己女儿陷入危险中的事情并不存在，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起了变化。
一摞摞的文件摆在他的一侧，手中的羽毛笔不停的在纸张与墨水瓶来回移动，女儿看着父亲，父亲则埋头处理手中的事情。
这样的景象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伯尔根抬起头舒展自己的肩膀的时候，爱丽丝已经离开了房间，除了刚刚那一句‘我回来了’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话。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大门没有被关上，一道缝隙中还能够看见外面长长的走廊，昏暗的走廊里安静的可怕，置身其中的人一定会产生一种介于恐惧与孤寂的感受。
但伯尔根已经习惯了，他关好房门踏上走廊，深红带着琐碎花纹的地毯让他的脚步声很是轻微，他来到了走廊的一处拐角停下，余光瞥向一个角落，“现在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家里跟着老师学习礼仪课程吗？”
“……”
爱丽丝蹲在墙角，她听着自己父亲的话缩了缩臂膀，“老师临时有事……”
她撒了谎，其实那位礼仪老师早就去她的房间等着了，她也讨厌上那种无聊的课程，要不是那个礼仪老师是军队出身，早就像是之前那些老师一样被她打跑了，很显然，这个礼仪老师她打不过。
另一边，她之所以在这里等着是有事情要和自己的父亲说。
“父亲，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吗？”
爱丽丝的发髻有些凌乱，发尾的地方还有不少焦黑，他的父亲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她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的时候才开口。
“那个恶魔对你做什么了？”
“……”
爱丽丝睁大眼睛望着父亲，他猜到了，而且知道自己的去向，果然那些城里的士兵是她的父亲派过去的，可为什么……
她肚子里有一堆的话要倾诉，但是看着父亲那平静的视线她感觉如鲠在喉，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那种暂时因为回到亲人身边而隐没下去的无助与恐惧又再次涌了上来，她不知道向谁诉说这些东西，天灾一般的雷霆的轰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个‘恶魔’的低语充斥着她的脑海。
明明是她的父亲，她最亲近的人，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却好像对待可有可无的下属一般。
一句关心的话她都没有从他的嘴里听到。
“她没把我怎么样，我躲的很好，等她走了之后我就回来了。”爱丽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之后转身径直下了楼梯。
“是吗。”
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伯尔根望着自己女儿离开的颓丧背影皱了皱眉，良久之后他余光看向走廊的一个角落。
“跟着她，仔细审查与她接触的那些人，不论是奴隶还是家里的仆从，那个恶魔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她回来。”
“是。”
阴暗的角落里，一道声音回应了伯尔根，稀稀索索的动静过后又重归安静。
那个恶魔最后的去向，他们之间交谈了什么，她又是怎么安稳回到这里的。
伯尔根并不愚蠢，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和那个恶魔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恶魔或许已经进到了城里，就在某个地方藏着，而自己的女儿必定与其达成了某种交易。
或许交易的内容就是自己这个王国的掌权者。
他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但是在那个恶魔的威胁架在自己的脑袋上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在意亲情之类的东西。
他还没有在这个位子上坐够，伯尔根家族的继承者也可以再找，无论那个恶魔要利用他的女儿做些什么，终究只是徒劳。
“你如果直接被那个恶魔杀死该多好……”
……
伯尔根在之后的日子里加强了对爱丽丝的监视，甚至不允许她离开家门半步，除了必要的饮水和食物之外，伯尔根没有给她任何多余的东西，就连接触的人也都是城内的士兵，家教老师被辞退，那些庸人也不准靠近爱丽丝的房间。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康斯坦丝也很是诧异，她没有料想到那位父亲居然会做的如此绝情，本以为禁足就够了，结果他直接将人当成犯人一样给关了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清楚。
“与您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他关了起来，根据消息，我们第一天过来时门口的那些守卫也被换掉了，而且再无人见到他们。”
不用多想，那些人不是被伯尔根秘密解决掉了，就是找个犄角旮旯扔出了城外。
至于爱丽丝，不论伯尔根如何心狠绝情，明面上对外爱丽丝依旧是他的女儿，没有被直接处理掉估计也是怕其他的奴隶商贩拿此事作梗动摇他的地位。
一时间，康斯坦丝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逍遥法外’的她是个‘恶魔’，还是被严加防备监管的爱丽丝才是。
“还有……”丽雅在汇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蹩着眉头说道：“那些您放出来又被士兵抓回去的兽人奴隶……已经全部被处死，理由是他们成为了‘恶魔’的的爪牙……啧。”
说到后面，丽雅都忍不住咂了下嘴，不管她同不同情那些奴隶，但终归不屑于伯尔根那种赶尽杀绝的做法。
康斯坦丝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皱了皱眉，那些兽人奴隶在人类的眼中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堪，甚至说都不能被作为一个商品，更像是某种草芥般的存在。
酒馆的小房间里，除了她们两人以外，之前来过的兽人姐妹也站在角落里，刚才丽雅的话她们都听了进去，姐姐还好一点，妹妹已经开始低声啜泣，毕竟那些兽人奴隶中或许就有她们的朋友亲人。
“伯尔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大，做成这种地步不能说是谨慎，更像是恐惧促使他做了这些事情。”康斯坦丝起身走到兽人姐妹身边，轻轻地将手掌放在了哭泣的妹妹头顶摩挲了几下。
她可不是‘恶魔’，不管是出于赢取她们的信任，还是遵循自己的情感，她都想要给她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那些被处死的兽人与她不无关系，但她也不是善人，不会为他们的死而去做些什么。
“抱歉，我帮不了他们。”
名为维拉的娇小兽人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害怕的抬头看了一眼康斯坦丝，一边感受着头顶那只手的温度，一边又往回缩了缩。
她眼中的‘恶魔’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柔。
“……我们都习惯了，大人。”身为姐姐的艾尔满脸复杂的看着康斯坦丝放在自己妹妹头上的手，同时又流露出仿佛早已习惯的悲伤，“我们生来就生活在奴隶市场里，被关在笼子里每天等着人类的喂食，任由那些买家过来挑选……不听话的会挨一顿毒打，有些受不住的会被活活打死，生病的就关在地窖里，能活下来的就继续抬出去售卖，死了的就扔到野外被豺狼分食，我们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不会同情你们，千年前你们的祖先曾对我们天族刀剑相向，但我同样不会因此将仇恨转移到你们的身上。”
“您对我们已经非常仁慈，虽然救不了那些尚在奴隶市场的同胞，但被您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些人至少得到了充足的食物，还有一个避风的住所。”
艾尔冲着康斯坦丝深深地弯下了腰，那一对三角耳朵也跟着垂下表示自己的顺从与感激。
康斯坦丝坦然收下这份感谢，之后开始思考起来接下来的计划。
爱丽丝现在被监禁起来，要想让她做点什么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出师不利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摆在康斯坦丝面前的好像就剩下了一个选项，杀死伯尔根，然后直接用武力让这座城市归于天族的统治。
但这种方法属于下策中的下策，解决掉伯尔根倒是很轻松，但之后留下的这座城市的管理又是个大难题，康斯坦丝必须保证这座城市维持最起码的运转，不然的话和占领一座空城没有什么区别，天族也没有多余的人手能够掌控这里。
兰德里司王国的治理已经让天族捉襟见肘，在加上一座失去了掌权者的混乱城市，这对于天族来说只能是一个负担。
伯尔根不能死，至少他死之前，这座城市得有一个新的掌权者，而且必须是能够被康斯坦丝掌控的家伙。
“丽雅，你去爱丽丝那里一趟。”
康斯坦丝把丽雅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因为特意设置了屏蔽声音的魔法，兽人姐妹两个完全没有听到她们之间说了什么，不过那个长着和她们一样的耳朵的人在听完后立刻出了门，想来应该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康斯坦丝在窗边望着丽雅离开这条街道，随后转过身看向兽人姐妹。
“我接下来有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们愿意做。”艾尔直接回答道，甚至没有去问需要她去做些什么。
“……你倒是挺信任我。”康斯坦丝哑然失笑，然后拍了拍艾尔的肩膀，“放心吧，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情……至少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您尽管吩咐。”艾尔狠狠的点着脑袋。
“那好，我要你们去杀死伯尔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