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大雨过后的草丛里虫儿们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给黑夜下压抑的氛围补充了几分生气。
被黑色幕布包裹着的木屋里，老爷子背对着帕拉斯站在火堆旁，时不时朝里面添上一两根柴，屋内只有木柴燃烧爆裂的噼啪声，间歇夹杂着几声轻咳。
“那家伙走得够远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在确认已经感觉不到伊本的气息之后，老爷子微微侧过脸朝帕拉斯瞥了一眼，淡淡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咳……我有话要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加上之前药物的效果，帕拉斯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血色，咳嗽声也不再那么频繁了。
“如果没话想对我说的话，刚才就别在我要出去的时候多咳那两声。”
老爷子把脸侧得更多了一些，眼角的余光与帕拉斯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在那之前，有个问题让我很好奇，咳咳……你为什么不杀我？”
帕拉斯刻意用挑衅的口吻问着，但得到的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怎么，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帕拉斯继续用言语刺激着，老爷子转过身，有些黯然地看着帕拉斯。
“小丫头，好好珍惜现在还能活着的机会吧，活着，比什么都有意义。”
“是吗？因为那家伙的命令，你……咳咳……就能放下我们之间的仇怨？你是前魔王弗兰茨的师父对吧？他的死可是我一手促成的。咳咳……你也经历过十七年前的那场战乱吧？你的很多亲人和朋友也死在了那场战乱中对吧？你应该也……咳咳……也知道，那也是我们教会在背后组织筹划的，你们……咳咳……你们魔族死在我们教会手里的可是不计……”
帕拉斯渐渐有些激动起来，无法看穿墨钜苍的意图让她心中的不安不断发酵，伊本的出现让这份不安到达了顶点，求死之心再度占据了主导。
但是，老爷子上前一步，一掌便拍在了床上，瞪圆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惊得帕拉斯本能地闭上了嘴。
“小丫头，别随随便便把死挂在嘴边。你知道死在我手底下的人类有多少吗？数不清了……已经数不清了，没有上千也得有好几百，但那又能如何呢？想挽回的挽回不了，想守护的守护不住，这就是现实。如果说谁最恨你们这帮教会的家伙，那么非我们这帮老骨头莫属，但是……你死了，我最多只是得到一丝虚妄的复仇**，而你活着，却可能让我们能守护住更多想要守护的人。在你还有利用价值之前，我是不会杀你的。”
老爷子的言语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快意恩仇的少年，也早过了一怒起而杀意生的年纪，对于见证了太多生与死的他而言，生命的重量，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利用价值吗？一个已经被教会抛弃了的弃子，究竟还能剩下多大的价值呢？”
帕拉斯不由露出了一个苦笑，自嘲地说道。
无论如何，拥有异色瞳的人在名义上都是神所选中之人，即使出了问题也是由教会方面暗中处理，但帕拉斯能这样轻易被魔族找到并带过来，神是否抛弃了她不好说，但教会方面肯定是抛弃了她。
虽然祭司之间相互倾轧本是常事，甚至相互暗害也不新鲜，但借魔族之手显然已经逾越了底线，没有上面的授意或默许是不可能的。而教会的祭司落入魔族之手，其结果会是如何可想而知。
“这是魔王大人他考虑的事情，既然他千方百计要留你一命，那想必你是有那样的价值吧……”
老爷子站起身，心情有些复杂地说着。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魔王，老爷子实在是有些猜不透、看不懂、拿不准。
“听你的语气，你也不敢确定呢……”
帕拉斯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困惑。
老爷子之前说因为帕拉斯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不会杀她，但是他现在的反应显然并不清楚这价值是什么，甚至连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价值都不能确定。
显然，墨钜苍并没有将详细的情况告诉老爷子，而之前瓦沙克有说过“这次输了”这样的话，那么可以推测出的结论便是，是瓦沙克让老爷子配合墨钜苍行动的，而瓦沙克似乎也不太喜欢墨钜苍的这个决定。
帕拉斯似乎看到了可以操弄的嫌隙。
“我一个早就不管魔族事务没啥用的老骨头，能帮衬着做点最简单的事情就好，不需要知道太多的麻烦事。”
老爷子警觉地朝帕拉斯瞥了一眼，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地说着。
“哈啊……你要是没用的老骨头，那么……咳咳……魔族也就没有几个能称得上有用的了。”
帕拉斯冷笑了一声，有些不屑地说着。
虽然帕拉斯对魔族情况的了解也不算多，但是老爷子这号人物的情报她还是掌握了个大概的，他与伊本之前在擂台上的那场战斗她也是亲眼见证过的，这样缺乏诚意的自谦未免让她有些反感。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还是见识得少了。”
老爷子依旧是淡淡地回应着，只不过这次可比刚才有“诚意”多了，毕竟山外山老爷子是见识过的。
“既然你非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们换一个话题好了……”
帕拉斯瞅了一眼老爷子，知道和他继续争论什么的不过是白费口舌，也毫无意义，便只好转向下一个话题。
“你刚才说，我活着，你们便可以……咳咳……守护住更多想要守护的人，那么，你真的认为那个不是魔族的家伙会帮你们守护什么吗？”
帕拉斯突然抛出来的问题让老爷子不由一惊，但他立马便平复了脸上的表情，用轻蔑的目光瞥了帕拉斯一眼，刻意等了一会才开口。
“想要离间我们，恐怕你的算盘是打错了呢！”
“哼……离间是吗？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帕拉斯也以一个轻蔑的冷哼作为回应，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十七年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我想你这个亲历者应该比我更清楚……咳咳……当时的魔王巴泽尔是怎么一步步走向失败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咳咳……巴泽尔好歹是正经的鱼人族，而你们现在的这个魔王……咳咳……你又了解多少呢？”
帕拉斯的嘴角向上扬起了几分，挑衅的味道也重了几分。
“巴泽尔……吗？哈哈……”
老爷子有些感慨地重复了“巴泽尔”这个名字后仰头笑了起来，这反应让帕拉斯不由得一脸困惑。
“你笑什么？”
“笑什么？哈……笑我自己果然老了不中用了，自以为见识得多了，看事情多少能有些眉目，但实际上却远不及一个小辈看得清楚啊！”
“哈啊？”
“小丫头，你的话让我越发觉得我们的新魔王可靠了呢！”
“什么……什么意思？”
这一次，帕拉斯的诱导显然是失败了，但是老爷子的话里信息太少了，帕拉斯无法马上构建起可能的解释。
“小丫头，看来你也没有看懂我们的这位新魔王呢！魔王大人虽然没有告诉我要如何利用你，但关于你的事他倒是有跟我提起过一些，我原本还不太信，但现在我想他说的应该基本没错。”
老爷子看向帕拉斯的视线温和了些许，这反而让帕拉斯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丫头，我们的新魔王不是巴泽尔那样杀戮成性的家伙，今天进来的那个人类也不是用来欺骗你的，你大可以抛弃用自己的性命换取附近人类逃命机会的想法。我们兽人族虽然恨你们人类，但也不会为了杀戮而杀戮，这跟巴泽尔的后继者们可是截然不同的。”
老爷子的话解答了帕拉斯的一部分疑惑，但也让新的疑惑不断冒出了来。
墨钜苍告诉了老爷子什么，帕拉斯已经能够大体猜测出来了，无论前半段话是真是假，自己现在再继续一味求死恐怕是意义不大了。
至于后半段话是想暗示什么，这就不好马上下定论了，帕拉斯对新魔王墨钜苍了解不多，但对巴泽尔的后继者塞沃尼可是了解的不少。
“是吗？”
帕拉斯的眼神里显然仍是怀疑。
墨钜苍是个不会为了杀戮而杀戮的魔王，这一点从之前释放俘虏这件事便能知道，但这放到整个魔族来看就不好说了，毕竟墨钜苍目前还无法有效地掌控整个魔族。
“如果你真的还有疑虑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加入我们，用你自己的方式避免最坏的局面。而如果你只想待在一旁看着的话，那么就选择闭嘴，安安静静看着就好。”
老爷子似笑非笑地说着，抛给帕拉斯两个选择，要么出人出力干活，要么老老实实闭嘴。
“你的这番话还真是像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会说的呢！”
帕拉斯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看了老爷子一眼。
“来历不明的家伙？你刚才说魔王大人不是魔族，但黑发黑瞳却是实打实的魔族特征。反倒是你手下的那个家伙，有种我熟悉而讨厌的感觉，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人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