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来吧，”空说，“……毕竟，我跟达雅之间没什么交情，我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我要亲自动手。”
“可是，如你所说，未来的她——”
“正是因为如此！”我打断了空的话。
是啊，那是我亲眼见到的事情，未来的达雅亲手杀掉了自己。虽然在那时，没有人知道她俩是一个人。
“正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些事情，所以我才要亲自动手。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由我来承担这一切吧。”我笑了笑。
空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随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好吧，我理解你。”
他递给了我一把弯刀。
“这把刀上有魔法的印痕，保证能彻底杀死达雅。”
我接过了刀，缓缓地朝达雅走去。
月光如水，照射在我的肌肤上，很是冰冷。那月光为大地点缀上了几朵银色的花，我看见夜空中有流星在闪烁。
达雅站在不远处，她害怕地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看到我过来，她才颤抖着抬起了头，“……姐姐。”
“我在，斐。”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我做了好多坏事……我还，我还想要杀死姐姐……这都是真的吗？”达雅抱着脑袋，她看起来很害怕。
“……是真的。”
“那，斐就是坏孩子了！不，斐不要这样！斐，斐……”
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蹲下身子，用手帮她擦去眼泪。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嗯。”
“斐不想死，斐还想活着。斐还想在跟姐姐去草地上放风筝，斐还想上学读书，考上大学……斐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
我看见有萤火虫飞起，达雅伸手去够，但是没有够到，萤火虫飞走了。
“斐，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说，“也有许多跟你一样的人，他们也有着跟你一样的愿望。我们不能为了自己，就毁掉他们的愿望。”
“斐不懂啊！”她大声地哭了出来，“为什么，斐，为什么斐不能像他们那样啊！”
“……”
“姐姐，你要保护这个世界的人，可是为什么，你连我都保护不了呢？”
“……斐。”
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任由她捶着我的胸口。
哭了一会儿，达雅不哭了。她静静地靠在我的怀里。
“我好痛苦，姐姐。”她说，“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却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这不怪你。”
“……时间要到了，姐姐。我能感受到，身体里的那个人要出来了，斐马上就又不是自己了。”她看着我，“动手吧，姐姐。”
“……”
“姐姐，别哭呀，你可是当姐姐的，怎么能在妹妹面前掉眼泪呢？”
达雅微笑着伸出手，抹去了我眼角的泪珠。
“斐，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姐姐，斐会伤心的。”达雅微笑着，“斐最喜欢姐姐了！”
我缓缓举起弯刀，刀尖停在了达雅的右胸口前。我下不了手。
“姐姐，”达雅握住了我拿刀的那只手，“斐相信你。”
她握着我的手，把刀刺了进去。
达雅的身体微微颤抖，血液染红了她的衣服。
我抱着达雅，她把手递了过来，我忙握住她的手。
“……姐姐，斐要走了。”她很是虚弱，“在最后，能不能给斐再唱一遍那首歌呢？”
我知道那首歌，我在斐的回忆里见过真正的克鲁赛伊斯唱过。
我轻声唱了起来。
［月光把天空照亮］
［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
［每当流星从天而降］
［心中的梦想都随风飘扬］
［展开透明翅膀越出天窗］
［找寻一个最美丽的希望］
［每当天空泛起彩色霞光］
［带着回忆和幻想一起飞翔］
……
……
斐死了。她是带着微笑走的。
我搂着她，反复地摸着她的头发。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我知道是空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请节哀。”
“……空，你说，为什么，人世间会有这么多苦难呢？”
“……我不知道，但是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吧。”
人类就是这样。
我们在无数的苦难中学会了理解别人的苦难，我们在苦难中进步。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战斗，死亡，活着的人继续战斗，继续死亡，直到完全胜利。
我看向夜空，星星在黑夜里闪耀。那星河像是一张美丽的画卷，我呆呆地望着天空。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离别，再也没有悲伤。可是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现在需要的是行动。
我把达雅轻轻地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
“一切都结束了。”空说。
“不，还没有”我对空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魔女还在。”
空瞪大了双眼，“可是达雅她已经——”
“有两个魔女。”我说，“在帝国境内，有两个魔女在破坏着这个世界的秩序，斐只是其中之一。我们必须把另外一个魔女也给杀死掉。”
空的表情一开始是震惊，不过马上就又变成了平静，接着就又变成了痛苦，“不，不要这样，你不要再说了。”
“我们必须要有直视血淋淋的真相的勇气，空。”我说，“无论结果是什么，事实就是事实。”
空愣了几秒，然后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早就该想到的。”他说，“要说魔女的话，谁能比一个在时间里随意穿梭的人更有资格呢？”
我笑了笑，“你还漏了一点，空。你想想，明明恶龙还活着，为什么大家就称呼威廉为屠龙者？威廉是怎么把我送回来的？——没有人知道。这才是最大的［失格］。”
不，还有一点，是我从威廉变成克鲁赛伊斯。但这条我并不想说。
“一切都是汩特梅伊设计好的。她故意将我变成［七魔女］，同时又因为［失格］，我失去了自己是魔女的记忆。正因为我是魔女，我才能使用［失格］的力量，我才能不受［失格］的侵蚀。”我说，“但是，也正是因为我是魔女，所以，实际上，我的每一次时间回溯，都是在加剧这个世界的［失格］，都是在加速这个世界的毁灭。而我之所以现在才说，是为了欺骗汩特梅伊。她可以以更高纬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为了欺骗她，我才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到了现在，就是怕她提前干涉。”
“……”
“所以，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斐，杀了我，空。”
空痛苦地看着我，他苦笑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答应你，同志。”
“谢谢你啦。”我笑了笑，“还真是抱歉，跟你的婚约得作废了。”
“不，那都不重要。”空说，“重要的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又有什么？你得照常睡呀，照常吃饭呀，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止，生活还得继续，同志。”我看向天空，“那些星星，你就当做是我的寄托吧。同志，请不要放弃！要战斗！就算这个世界黑暗无比，我们也要在这星辰腐朽的日子里熠熠生辉。”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话的，我会一直记住的。”
空举起了右手，一个法阵从他掌心生成。我闭上了眼睛，之后便是黑暗。我的意识随波逐流，磨灭在了无尽的时空当中。不过我并不后悔，我是在赎罪。至少，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他们还可以活下去，带着希望活下去。
……
……
我是在医院的床上醒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