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走出门，就被一股气流给吹倒。
我看见唐恩躺在一旁的墙壁上，他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瞳孔涣散，眼看是活不了了。
我把遗体放在他身边，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脸。
他勉强认出了我来，“你，你拿到了吗？”
“我拿到了，唐恩。”
“我的灵魂即将归于神明……我快死了……但是我不后悔，你会复活神明的，回答我，你会复活神明的……对吧？”
“不。”我摇了摇头，“唐恩，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
“我不会复活神明的，唐恩。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骗你，我不仅骗了你，我还骗了花间影，我从来都没想过把遗体交给她，我会把神明的遗体销毁，彻彻底底地销毁。”
“……”
唐恩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躺在他身边的那具神明的遗体。
“啊，她是如此的美丽。”他说，“就像还活着一样。”
“她已经死了，唐恩。”
唐恩剧烈咳嗽起来。
“……随便你吧，随便你吧，孩子，就算你要这么做，我也不后悔为你做掩护，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我也跟你一样……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他叫威廉…………”
唐恩的声音逐渐变小，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我用手抚摸过他的脸，帮他闭上眼睛，睡吧，唐恩，永远地睡吧。你带着一身未解的谜走了，我们活人还得继续受难。
我背起神明的遗体，想要抓紧离开。但我被拦住了，那个少女此时来到了我面前。
“你不能走。”
“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我一点时间。”我苦笑道，“这可是神明本人的意思哦，是她让我带她的遗体走的。”
“拦下你，也是神明给我的任务。”
“那好。”我把遗体放到那里，“那你杀了我吧。”
“何故？”
“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带走遗体，我一定要销毁掉这具遗体。”
“何苦？”
“往那边看看。”我指向城区。
“哦？”
“看看吧，那些被信仰折磨到毫无人样的人民，看看吧，那满地的血腥，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故乡，可他们却没什么吃的，去他妈的。看看吧，看看人类的苦难！那是我的同族！我的同胞！”我说道，“难道我能够对他们的苦难熟视无睹吗？难道我能剥削他们只为自己牟利吗？不，我不能！”
“……善。”那少女摇了摇头。
“什么？”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万物皆不可违我令，此之谓称职。可是你却告诉我，你为了别人，连自己都不顾了，我不理解，你的想法我不理解。这不是你的任务，你却如此不自惜。”
“……我听从我的心。”
“心？”那少女喃喃自语，“给与有罪者惩罚，给予忠诚者奖赏，心？”
“是心。假如没有心，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人类历史是理性战胜感性的历史，但假如没有感性，那么就没有人类历史。这就是心。”
“……”那少女不说话了，她静静地看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本以为我可掌控一切……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说罢，她就飞走了，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我看她不拦我，我就背起那具遗体，往圣堂外面跑去。
……
……
我本以为，我只要能过了那个少女那一关，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那只不过是个开始。
我一出门，就被拦下了。拦下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一见到我，她就问道，“遗体拿到了？”
“……按照计划，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看见她，我感到浑身发抖，她是我的梦魇，是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存在，我不懂，似乎她就是恐惧本身，她的存在即是对人类的挑衅。
“计划有变，你把遗体给我就好。”
“不，我不能。”
“哦？”那女人看我的眼神很是冷漠，“为什么？”
“……我答应了花间影，我一定要把遗体交给她。”
当然了，这话不过是我的借口，我是不会把遗体给任何人的。
“你还真是愚蠢啊。”那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她笑了起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被蒙在鼓里。你比布施劳恩还可悲。”
“你说什么？”
“我笑你愚蠢。”那女人说，“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诺弥亚，我早就嗅到你身上的气味了，你打算做什么？”
眼看再也隐瞒不住，我只好说，“我不会把遗体给你们的，［冷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要借助神明复活，制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失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格丹港杀了三千多人。”
“我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我瞪着她，“你竟敢说，你不记得了？”
“我确实不记得了。”她说，“我的能力是改变因果联系。是的，所有记忆，所有情感，在我面前，都不过是一根线，都可以是被我斩断的对象——生命也在这一范畴。所以，我可以轻松地带走别人的生命，或者是重置他的一生。你明白吗？对于［失格］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能力，我可以凭借这一能力，随意制造［失格］。当然了，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我自己是不记得改变前的事情的。”她笑了笑，“况且，你会数你这辈子吃了多少个包子吗？”
“那是人命，不是包子！”
“啊，无所谓，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她说，“而且，我大概率只是重置了他们的一生。”
原来如此。
怪不得格丹港的人都说没有什么老兵，没有什么战争。因为在被重置的人生中，真的没有这些。
“我会阻止你的。”
“大言不惭，你拿什么阻止我？”那女人笑了起来，“我早就知道了，诺弥亚，你已经失去了能力。现在，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我，我控制着布施劳恩，他天真地认为我会帮他复活神明，所以一切都听我的，但他不知道，我不过是利用他制造［失格］罢了。看着吧，就在今晚，［狂潮］将会吞噬掉整个教国，所有人都无法逃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