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想过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子吗?”
“对,就是说的你,你想过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吗?站在天桥上,看着下面车来车往,行人们前一秒还在你的视线内,下一秒就消失在人海中,你想过自己未来的人生吗?”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那个人知道吗?你跟她表白了吗?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不去?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假如我们明天就要死去的话,凭什么我们连表白的资格都不能享受?”
“你见过日出吗?你听过海浪声吗?你独自一人度过不眠之夜吗?你闻过清晨时混着泥土味的露水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可能,尽管现在的社会到处都在贩卖焦虑,但是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个世界很美。”
“所以加油吧,千言万语说惯了,其实说到底,还是一句话:陌生人,我祝你安好。”
伊里奇合上了笔记本。
我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这是你写的。”他说。
“上大学的时候写的,有七八年了。”我头都没抬。
“还发表在杂志上了,你还挺有才的。”
“年轻时的一腔热血罢了。”我说。
伊里奇看了我一眼,“你现在就不一腔热血了?”
我耸了耸肩,“你觉得呢?”
“你的计划还是挺宏大的吗——毁灭世界,真亏你能干得出来。”
“反正早晚都要毁灭的,由谁来毁灭不都一样吗?”
“这可不一样。”
我没有理会他,过了一会儿,我问他:“法院会怎么判我?”
“你想知道吗?”
“想——算了,无所谓了。我不觉得你们能彻底杀死我。”
“谁要杀死你了。”伊里奇笑了笑,“只要你跟我合作——”
“免谈。”
“免谈吗?”伊里奇说,“没关系,你迟早会答应的。”
他站起身来,朝我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牢房。
“我还会再来的。”
“你还是别来了,没有意义。”
他笑了笑,走了。
在他走远后,我缓缓坐起身,拿起了他留下来的报纸,上面头条写着:新世界记忆传输工程今日启动!
我冷笑起来,难道真的有傻瓜相信自己的意识会被送到新世界?所谓的降维计划本身就存在很大的不稳定性,成本很高,怎么可能把那么多人送到新世界?这帮人难道就没有一点自觉吗?把自己的意识交给别人,他们居然信得过别人!
我放下报纸,不再思考。无所谓了,这个世界跟我怎么样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是好事,也就是说,最近大部分人都会专心于所谓的意识传输中,看守我的力量会下降。
我闭上了眼睛,睡了起来,静静地等到了晚上。
狱卒们每晚十二点会去集合开会,在这个时间点是没有专人看守的——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在这个牢房里,我的力量会被限制,但是只要离开了这个牢房,那就是我的机会了。
看着表,到了十二点,我拿起牙刷,牙刷的一头早就被我磨得尖锐无比,我举起它,我感觉我的手在颤抖,是的,我要刺得准确,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发现我,然后把我送出牢房抢救。
但是我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只要走出了牢房,我就可以死了。死后,按照我的技术,我的意识应该会在克隆体上回归。
只是我从来没试验过。
我犹豫了一下,该死,我在犹豫什么?再犹豫的话就没机会了!
我猛刺下。
意识恍惚,我到底前大喊起来。眼前似乎有几个狱警在叫我的名字,他们好像把我抬上了救护车,我控制着身体,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喂喂喂,犯人没呼吸了!”
“……”
我在一个值班室里醒来。照了眼镜子,跟我长相一模一样,是的,我成功了,这具克隆体本来就是作为我的替代身体准备的。
我看向窗外,是一家小学,看起来,这个身体原本是在这里当一位老师。我面前摊开的本上还记录着学生们的学习情况,还有喜好跟家庭状况。
我觉得有点好笑,世界都快没了,还在这里教学呢,有意义吗?而且,就现在来看,大家都不生孩子了,学生在减少,说不定再过个十年,许多大学都得倒闭——但是这恐怕也得分地区,就我上学那会儿,首都的名校比中部省份加起来都多,教育资源分配极度不公平,而且还在加剧,有的省份本科在减招,专科在扩招,可是这年头没有人看得起专科,为什么?一个人要是能够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劳动的人受到嘲讽,正义的事情被压制,大家为了利益生存,有志向的人却无法发挥能力,各类学阀、世家们牢牢控制着各行各业的岗位。社会总财富在增加,百姓的收入却没增加,工作越来越难找,生存越来越困难,物价越来越高,这是谁的问题?——我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失格,我见过太多了,或者说,当年我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谁不是抱着一腔热血和理想,我们都想用一生去改变世界,却被世界改变了一生?
我摇了摇头,无所谓了,这些跟我都没有关系。
我走出值班室,往原来研究所的地方赶去。
……
……
瓦沙大口喘着气,她浑身沾满了污泥,脸上的气色也没有刚才那么好了,看起来,刚才那一击让她用尽了全力。
真不愧是她,刚才那一击居然杀掉了所有的“我”。
不过我还有办法。
我躲在瓦砾后面,装作受伤严重的样子,大声哀嚎着。
就像当年那样。
……
……
我走到研究所外面,这里已经被政府接管了,已经变成了一所幼儿园,照顾着当初那些我的实验体。
附近都有警察,我肯定没法硬闯。动静惹大了我没法脱身。
我故意倒在一边的草丛,发出哀嚎,希望窗户里面有人能主动帮我打开窗户。
还真巧,窗户打开了,一个稚嫩的面孔从里面钻了出来。
是瓦沙。
她亲昵地抱住了我,我笑了笑,然后把她打晕了过去,本来想直接除掉她,但是转念一想,没必要那么麻烦了。
我从窗户翻进了研究所,径直走到一面墙面前,敲了敲,一条密道自动打开。
我松了口气,看起来,政府的人似乎没有搜查到这里。
为了永远不让人知道更多,尤其是关于【狂潮】,我必须彻底毁灭这里。
至于那些克隆体孩子嘛,就无所谓了吧,反正可以再造。
……
……
“你落魄至此了吗。”瓦沙看着眼前的我。
“我快要死了,瓦沙。”
“我会亲手送你上路的。”
“至少,在临死之前,我有话要告诉你,瓦沙,你能走进一点吗?”
瓦沙皱了皱眉,犹豫了起来。
“对不起,瓦沙,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不是个好母亲。”我眼角流出了眼泪,“但至少,在这最后时刻,我想告诉你——”
瓦沙走近了,她把脸贴了过来。
“你说吧。”
我笑了笑。
我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当初研究所的火,是我放的。”
“你!”
必须把一切都告诉她。
瓦沙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晚了。
我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一块儿往下跳。
原本的她绝对可以摆脱掉我,或者飞起来,但现在的她连动一下都困难。
下面就是【狂潮】,我俩会同归于尽。
“我很抱歉,瓦沙。”我对她说。
瓦沙面无表情,她闭上了眼,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时间,但是我却感觉有上千年之长。
“我恨你,母亲。”
我俩就这样相拥在一起,下坠,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