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罗德很快便与三人打好了关系。
并且以此为契机,三人又打消了之后前来就餐的佣人们的顾虑,尤其是那位满足了大小姐任性要求、有些大腹便便的厨师,他也在工作结束后加入到讨论之中,说什么之前由罗德告知他需要更改菜单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之类仿若炫耀一样的话。
以前的罗德可不会如此彬彬有礼,他对待宅邸里的下属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宽容,不过佣人们的抱怨向来都不会传到大小姐的耳朵里。
拜此所赐,偏厅中的气氛相当不错,罗德只需要偶尔插几句话、聆听一些八卦新闻,便轻易修复了所有濒临破碎的关系。
用完午餐后,罗德便带着名为莉兹的女仆,将茶水与甜点送往大小姐的房间。
说来倒也奇怪,莉兹似乎没有对罗德的转变感到好奇。
也许是身为女仆长的矜持令她不会像别人一样问东问西、甚至用手去探罗德的额头、与他开是不是生病了的玩笑,何况在罗德的记忆中,莉兹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女孩。
她或许在游戏里出现过,但恐怕最多只是宅邸里的众多路人npc之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和其他的女仆都用着是同样的模型——当然,现在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肯定是环肥燕瘦、各不相同了。
虽然宅邸里没有猫耳或者精灵女仆,多少让罗德感到有些失望,但果然,即便是贵族家中的仆人,也都是一些通常意义上的帅哥美女,不得不再次让人感叹这就是所谓的格差社会。
“进来吧。”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罗德还没有敲门,房间里便传来了大小姐的声音。
“失礼了,大小姐。”
罗德推开门,莉兹便推着推车进入房间内。
爱露媞正端坐在书桌前,看上去正在学习,她的手边摆放着一本摊开的厚实书籍、以及轻薄的笔记本,还有一支造型朴素的钢笔。
她已经换下外出用的长裙,转而换上了方便活动的朴素服饰,短袖与短裤的搭配令大量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明明看上去是个足不出户的冰山大小姐,此刻只要露出微笑,说不定就能进化成热情四射的活力型少女。
在桌子角落中安静地摆放着一串镶嵌着一枚拇指大小漆黑钻石的挂坠,周边则由祖母绿与黄金点缀着,看上去既雍容华贵,又泛着夜空般的神秘感,相当符合大小姐冰冷出尘的气质。
罗德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枚黑色的钻石中仿佛有海浪在翻腾,像是要从中涌出来吞没这个世界一样。
但再看的时候,便又只是兀自反射着阳光、像星星般闪烁着光泽,和普通的珠宝首饰没什么区别。
似乎才刚刚被大小姐拿起来把玩过的样子,装着这串首饰的盒子正被随意地丢在一旁,里面只有空荡荡的凹槽。
大概是什么魔法道具吧。
罗德从未见过那样的饰品,即便在游戏里也没有。结合大小姐上午的表现,可能是为下周的皇室舞会所准备的首饰。
“大小姐,您的午餐。”
莉兹将推车移动到大小姐身边,她并没有像罗德一样注意到桌上的首饰,正将三角状、点缀着水果与奶油的蛋糕、以及椭圆状的麻薯从推车上取出,放在爱露媞的手边。
女仆长熟练地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并且眼睛也不眨地加入砂糖与几滴牛奶。
不愧是仅次于罗德的老练仆从。
“请慢用,大小姐。”
做完一切后,她便微微行礼,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房间。
爱露媞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正打算享用最喜欢的甜点时,才发现罗德没有跟着莉兹离开。
她轻挑眉毛,看向立于一旁的管家。
“你有话想说么,罗德?”
“是的,大小姐。”
管家轻点着头。
“老爷与夫人正在赶回来帝都的路上。”
“嗯。这样啊……啊?那个老……嗯哼,我是说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要回来了?”
大小姐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但罗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毕竟这条消息对大小姐来说算得上惊喜,被吓一跳也很正常。
尤其是费斯公爵夫人。
“而且老爷和夫人特地嘱咐了要和您一起共进晚餐。厨师已经在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了,如果您有什么想吃的,请现在就告诉我,我会为您转达。”
“……没什么想吃的,照常就好。不过,他们不是之前说要在领地待上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赶着回来了?”
与罗德的猜测不同,爱露媞其实并不太希望父母来看望她——要知道她才入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还没过足没人管教的自由生活的瘾呢,这下又要被那好像自己欠了他钱的父亲盯着看,怎么会叫人开心得起来呢?
正常家庭里,处于青春期的孩子都普遍会有这种想法,只有在经历了这道坎以后,才会明白自己的家人究竟有多么重要,才能学会如何去爱他们。
但大小姐离成熟还有一段距离,何况她从小就不喜欢她的父亲——要是只有母亲回来的话就好了。
对于费斯公爵夫妇突然前来帝都,罗德自然有着合理的猜测。
下周的舞会可不仅仅是名流贵族们的派对。
“我想,老爷和夫人恐怕也是为了你和太子殿下的事情才回来的。毕竟,下周的舞会上,太子殿下很有可能会宣布谁才是他选中的太子妃。”
“……是吗。”
爱露媞眉头紧锁着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与太子之间毫无进展的关系,不由得心烦意乱地用叉子戳起蛋糕上的水果来。
“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他们担心才是。”
是啊。
罗德腹诽着,脑海中闪过爱露媞父亲那张严肃的脸。
以费斯公爵的性格,恐怕会在知道自己女儿的情况后找上他,希望他执行之前就已经筹备好的“清除计划”,利用把柄、威胁、恐吓与利诱把所有的太子妃候选人一口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踢出赛道。
可要让他做出这个决定,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费斯公爵虽然是个野心家,但还不至于动妻子与女儿的歪脑筋,他也知道女儿迷恋着太子殿下,所以于公于私,都会催促与支持爱露媞的行动,而不会亲自干涉。
一切都会在公爵夫人因病去世的剧情后改变。
费斯公爵在那之后,就会彻底化身成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解放自己的野心,用尽一切方法确保太子妃之位握于费斯家的手中,试图以此掌控未来的帝国。
换句话说,若能治愈大小姐母亲的疾病,说不定之后的剧情就可以改写,公爵不会疯狂,自己和大小姐也不用成为人人喊打的反派角色,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剩余的人生。
罗德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理想化,但若是没有一个目标能让他为之努力,恐怕这之后依旧会走向全尸都没有的结局。
他要的是活下去,而且是要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
“他们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大小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罗德,我烦恼的并不是他们对我的问东问西、或是可能的横加干涉,而是更加重要的东西。”
爱露媞将一块蛋糕送入口中,冰冷的脸庞微微化开,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
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对管家开口——但考虑到这位贴身管家迟早会知道,而且能够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她便不再藏着掖着了。
“你听说过‘黯淡症’吗,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