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格雷亚,闭上眼睛哦。”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记忆碎片罢了。
那个听起来有些娇气却动听的声音,格雷亚这辈子都无法忘却。
当然,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也永远地铭刻在他的心中。
那一年,正是哈尔亚加史上最年轻的那位将军诞生的一年。
时年二十六岁的格雷亚伫立在鲁利尔斯伯爵的后花园内,静静地等待着恋人的到来。
那个时候的格雷亚,和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他留着一根金色的长辫子,也会把胡茬刮得干干净净,青金石一般的瞳总是能让吸引那些上流的贵妇人们的眼眸,那略有些沙哑的成熟口音更是能与当时首屈一指的演说家媲美。
若不是征战沙场,那他一定会选择穿一套金色与白色相见的燕尾便服接待他人,胸前则大方地挂着各式各样的军章,他那修长的大理石白西裤的裤脚上也缝着金色的海潮图案。
名副其实的白金将军——那是当时那些贵族们自说自话给他的外号。
也有不少哈尔亚加的名门贵族想要将自己家的女儿嫁于这位白金将军,甚至连哈尔亚加国王也提议让他娶下美丽的第三公主。
然而那些都是以“入赘”为前提的。
因为格雷亚·克莱门特的克莱门特家族已经没落了,没有人想要巴结这个没落的贵族家族,要不是格雷亚有着非凡的能力和名声的话,谁都不会理睬这位没落的贵族后裔。
最可笑的是,连国王都不承认他那没落的姓氏。
格雷亚被称为“格雷亚伯爵”,而不是“克莱门特伯爵”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哈尔亚加只有四大伯爵的说法,但是克莱门特公去世以后,克莱门特家族也是名存实亡了啊。不生气吗?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但是对你来说这句话很难听吧?”
这是在那一年,鲁利尔斯伯爵宅邸里有过的对话。
喜欢留着红色的络腮胡,给自己留一副“毛茸茸”的形象的鲁利尔斯公就站在格雷亚的面前,自说自话地挥动着台球杆。
那位有“绯狮子”之称的鲁利尔斯公十分喜欢在闲暇时光接待自己曾经的弟子——格雷亚,而台球桌就是师徒两最好的谈话场所。
这项依靠着推动球杆推球进洞的运动,对鲁利尔斯公来说就像是挥动着骑士枪的枪尖的训练课一般。鲁利尔斯公而说过,如何击球进洞与如何在下一杆中找到很好的位置这种问题,像极了战场上的用兵和策略部署的思考训练。于是这位绯狮子将军就爱上了这个有趣的桌上运动,格雷亚也因此被迫学会了用白球去击打那些五颜六色的球。
“不生气,师傅说的都是实话。不过如果是他人对我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会直接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吧?”
“如果是我的女儿呢?”
“艾尔瑟不会说那种话的吧。”
格雷亚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鲁利尔斯公苦笑道。
“不,另一个就说不定了。我家小女儿虽然和她姐姐一样善良,但是嘴巴可是有点毒的。”
鲁利尔斯公果断地推动了一次球杆,于是清脆的撞击声后,海蓝色的十号球入洞了,
“怎么了,脸上闷闷不乐的。艾尔瑟去索西国的圣赫尔薇儿教堂祷告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在这之前你就不能陪我这个老头子好好玩一会儿吗?”
“这个···”
“哎,仔细一想艾尔瑟今年也要十九岁了。”
鲁利尔斯公瞟了一眼一旁有些不安的格雷亚,
“你,是想娶了她吧?”
“是的。”
格雷亚回答得很干脆。
“哼,果然是这样。”
鲁利尔斯公也回答得很干脆,
“艾尔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愿不愿意与他人成婚,这点我是尊重她个人的。”
“不过,格雷亚啊,你不要以为艾尔瑟就是一位伯爵的千金那么简单。”
“我那小小的女儿背负得远比我这个伯爵,或是家中的另外成员要重得多。”
“你如果执意要娶她的话,就要做好和这个世界敌对的觉悟。到时候可就不是丢失了克莱门特这个贵族姓氏这么简单了。”
“或许世界都会为之而狂乱吧。”
当时格雷亚并没有理解鲁利尔斯公的这句话。
艾尔瑟是鲁利尔斯公的掌上明珠。
虽然鲜有人见过那位美丽动人的伯爵千金,但是仍有不少哈尔亚加的贵族公子追求这位,被诗人冬雀写作是像红石蒜花那样盛开的少女。
若是自己真的能娶这位千金为妻的话,或许整个哈尔亚加,不,整个世界都会为之轰动吧——鲁利尔斯公也许是这个意思吧。
“父亲,你叫我吗?”
格雷亚恍惚间,一位大约八九岁的赤发女孩随着一位女仆所推的轮椅,来到了鲁利尔斯公的面前。
那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娇小的女孩,她穿着和自己的发色一样绯红的连衣裙,连裙皱的蕾丝也是粉红色的,那种红色和银色,又略带些哥特风格的服饰,将她打扮成了一个娃娃一般的存在。女孩似乎不方便行走,需要依靠着轮椅来行动。女孩的膝上放着一本黑皮的书,看样子她也和喜欢阅读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艾尔瑟——这是格雷亚当时的第一反应。若是女孩长大了的话,应该会成为一个不亚于艾尔瑟的美人吧。
鲁利尔斯公放下了球杆,而是直接冲了上去,拿着自己自豪的红色胡子蹭起了女孩的脸。
女孩当然抵触地推着鲁利尔斯公的脑袋,
“糙死了啦!笨蛋父亲!别拿你的胡子来蹭我。”
“看啊,格雷亚。这就是我的小女儿,如何,和艾尔瑟很像吧?”
鲁利尔斯公索性直接抱起了女孩,然后走到了格雷亚的面前。
女孩虽然也很抵触父亲的这种行为,但是见状也只好搂着父亲的脖子,随着他来到了格雷亚的面前。
“你就是姐姐常说的格雷亚?”
女孩睁着幽紫色的瞳,打量了眼前的格雷亚一番。
“不行哦,爱特尔,不能直呼眼前的人‘格雷亚’哦,虽然也不指望你叫他将军啊,或是伯爵啊之类的。但是好歹要叫‘格雷亚哥哥’。”
“不,叫我格雷亚也行。”
格雷亚苦笑着对着眼前的女孩说道,
“反正这位可爱的小姐也是师傅的千金,而且现在又没有外人,我想就不需要称呼上顾忌了吧?”
“哦?原本听姐姐说起来,你是东征西伐的将军,而且立下了不少战功,还以为你是什么熊腰虎背的勇士呢,没想到意外地也很帅气嘛。”
女孩有些新奇地看着眼前这位将军,
“为什么还要留辫子?”
“啊哈哈,这个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
格雷亚甩过了自己身后的那根细长的辫子,然后用手抓住了,放在了女孩的身前,
“虽然也有别的原因啦,但是主要还是因为当时艾尔瑟说过,我留一根辫子会更好看吧,于是就留了。”
“原来如此,姐姐说的啊。”
女孩接过了格雷亚的辫子,轻轻地拨弄了两下,然后当她放下了辫子的时候,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我忘了自我介绍了。”
“不,刚刚师傅都说过了。”
格雷亚笑着回应道,
“爱特尔大小姐是吧?”
“‘大小姐’什么的就免了吧。”
女孩有些失落地叹息道,
“我没有姐姐那样尊贵···不,既然我都直呼‘格雷亚’为‘格雷亚’了,那么格雷亚你也应该直呼我的名字吧。”
“‘爱特尔’是吧?”
“对对,爱特尔。”
女孩红着脸回应道。
“别看这个孩子这样,她可是对你有很多想问的事情呢,毕竟你可是她最喜欢的姐姐的恋人嘛。”
“喂,父亲!”
女孩红着脸恼怒地回答道。
“格雷亚,你代那些女仆们去花园里推着爱特尔逛一圈吧。艾尔瑟来的时候,我会通知她直接去花园的。”
鲁利尔斯公不顾眼前的女孩的闹腾,而是直接把她驮到了车上,
“这个孩子生来就不能走路,所以她也不大清楚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而你经常因为战事前去外地,好好和她聊一聊关于外头世界的见闻吧。”
“这也算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吧?”
鲁利尔斯公的花园很大,这位看似粗犷的伯爵大人却意外地喜欢花,而且基本上都是蓝色色调的鸢尾花,偶尔也夹杂着些许蓝色的苜蓿花。精细的花圃匠人们总是能用这些看似颜色单一的花来塑造出各式各样震撼的场景。
“母亲生前很喜欢花,父亲很快也就顺着母亲喜欢上了这些花。不过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直嘱咐花匠们栽种蓝色的花了。我懂事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不过我也听说这些蓝色是母亲的长发的颜色···听说也是海的颜色。”
“格雷亚,你见过海吗?海是这种颜色吗?”
“是的,海色就是和焰色戛然相反的这种深邃的蓝色。”
“诶?可是家里的池子的颜色都是透明的啊。”
“这个我也不好回答,不过有朝一日如果你能看到海的颜色的话,也许就会明白你母亲的发色了吧?海就是那么一片蔚蓝的颜色。”
“哼,也许哪一天我能然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海的颜色吧。”
“不,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索西的螃蟹湖边上就是东大海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格雷亚的身后响了起来。
格雷亚连忙回头,却被手刚好挡住了眼睛。
那个声音调皮地回答道,
“来,格雷亚,闭上眼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