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问一句,格雷亚先生。”
深夜,烂醉如泥的文森特皇子被无奈的两位女仆送回宅邸后,这间房子只剩下了奥查德与克莱门特夫妇时发生的对话。
爱特尔在格雷亚的怀里睡得很熟,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孩子还醒着的时间了。
奥查德执意留下格雷亚和爱特尔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你,有没有想法出逃。”
“出逃?”
格雷亚皱着眉头重复着奥查德的这个词语。
“是的,就是逃亡。你和爱特尔小姐不是现在正被哈尔亚加高层禁锢在这小小的异邦之中的吗?虽说监视你的是文森特,他跟你是挚友,平时对你那些违规的行为也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应该也明白的吧。眼下这些看似和平的这个世界,只要出现了某个裂缝,就一碰即碎。哈尔亚加公国和亚马拉帝国之间那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争,可不会因为这一次的议和而被划上休止符的。”
奥查德说的并没有错,两国间的议和不过是暂停一下因为数百年的战争导致的国库亏空问题而已,这几年只要任何一个国家认为自己的军备力量已经足够再度进行战争的话。
开战的借口,要多少有多少。
然后,下一次的两国战争就会再度开始,之后大家都会回到那硝烟和血液的世界之中。
“作为曾经身为铁血将军的你,肯定会被哈尔亚加公国的高层所选中,然后被召回的吧。就算你十万个不愿意,他们也总能找到威胁你的手段。”
奥查德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熟睡中的爱特尔,
“而且如果开战了的话,你的立场就会和上一次不一样了。上一次哈尔亚加公国缺乏能与亚马拉帝国抗衡的将领,而拥有能拯救国家的才能的你才有底牌能与国王叫板。而在这段虚伪的和平时间内,哈尔亚加公国肯定会优先去寻找适合的将领来补足短板——这也意味着待到开战的时候,你不过是成为了他们手里一张可有可无的大牌而已。”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开战的话,只要哈尔亚加方控制了爱特尔,格雷亚就不得不为这个曾经让他失去了一切的国家卖命。可笑的是,这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止是哈尔亚加方,亚马拉,也就是我的祖国这儿,也会派出人来刺杀你和爱特尔小姐的吧。毕竟无论你有没有用,始终是对亚马拉的一个威胁。除非你肯背叛祖国逃到亚马拉去•••当然,在亚马拉那儿,你肯定也会遇到和在哈尔亚加那儿一样的事情。”
“所以,如果必要的话,请带着爱特尔小姐提前逃出索西国。文森特和我都会想办法给你们打掩护的。”
“当然,这儿还准备了一个下下策,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了的话,我会使用这一招下下策的。”
格雷亚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东方商人的宅邸的。
战争一触即发是事实,而且一旦两国开战后,自己和爱特尔势必会被卷入其中。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逃之夭夭。
问题是逃到哪儿去呢?一旦脱离了索西,就会被迫过上被迫逃离追杀的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吧。
爱特尔能习惯得了吗?
自己和她又能逃多远,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会成为格雷亚的累赘的吧?”
轮椅前那小小的妻子突然发话了。
“什么嘛,你原来没睡着啊。”
“回答我,格雷亚,我会成为你的累赘吗?啊!”
格雷亚怀着有些怜爱的神色,轻轻地敲了一下这个多想的家伙的脑袋,
“哈尔亚加也好,亚马拉也好,都是冲着身为铁血将军的我而来的。倒不如说我才是你的累赘,让你又要受罪了呢。”
“•••我没问题的。”
爱特尔得意地回答道,
“毕竟我没有什么忌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所以无论到哪个地方都一定能适应的。只要格雷亚陪着我的话,我哪儿都能去。不要当是逃亡,就当是旅行吧。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居住地之后,我们再在那儿住下,然后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孩子什么的•••”
这个家伙突然说着说着就脸红了起来,
“孩子的话,也•••”
“哼,孩子啊•••”
格雷亚苦笑着叹道。
“啊!难道格雷亚想要吗?我•••啊!”
格雷亚又轻轻地拍了一下这个胡思乱想的女孩的脑袋,
“你还都是个孩子呢,慢慢来吧。”
“不过如果说孩子的话,我更想要一个女孩呢。”
“是想要一个女儿吗?”
“看师傅•••也就是你的父亲,那疼爱女儿的样子,看得我都有些羡慕了呢。”
“那么,名字想好了吗?”
“喂喂,万一是儿子怎么办啊?”
“想一想又没关系吧?”
爱特尔看着正思索于这个话题的格雷亚,不由得会心一笑,
“我猜猜看,格雷亚的话,一定会想取和姐姐有关的名字吧?”
“啊,被看穿了吗?”
“当然啦,我可是你的妻子啊,这种事情很容易看透的啦。但是也不能和姐姐完全一样啊。姐姐的名字是艾尔瑟(Euthor)•••那么索性就叫她‘萝忒(Rohtue)’,啊!为什么一直打我啦!”
“萝忒的名字不是刻在了索西皇家陵墓之上了吗?”
格雷亚无奈地叹道,
“既然如此的话,萝妲,就用萝妲•克莱门特如何?”
“萝妲?不错呢,格雷亚偶尔也会有这样才思敏捷的时候啊。真不愧是我的丈夫,那么如果真的有女儿的话,就叫她萝妲吧。”
当然,那只是假想而已。
格雷亚清楚地知道,那都是以和平作为前提的条件下,那美好的想象而已。
下一次的战争会在何时爆发呢,又会以何种状况爆发呢?
这被锁上了倒计时的夫妻生活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而且战争只是其中一道倒计时锁而已。
会拆开他与爱特尔的另一道倒计时锁,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慢慢要被解开了。
回到家中的格雷亚安顿好爱特尔后,独自来到了镜子的面前。
这几天,他已经不知道被噩梦惊醒了多少次了。
只要左眼的诅咒还在,他就无法安心入眠。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迟早要面对的。”
镜子中的格雷亚突然开口了,
“前代克莱门特伯爵就因为此而害死了自己的家族成员,这才被哈尔亚加的贵族们所摒弃的。”
“虽然你的妻子的家族也很惨,但是你自己不也一样吗?克莱门特家族只剩下了三位后裔,也就是你们克莱门特三兄妹了。当然,放弃了姓氏的弟弟和妹妹也算是放弃了整个家族,你就是克莱门特家族唯一一个传人了。然而,正因为如此,你却接下了来自你父亲那一模一样的诅咒啊。光是依靠灵水神的祝福已经奈何不了它了,它迟早会让你家破人亡,迟早会害死你们所有人。”
“就算你剜去了左眼,就算你选择自尽亦是没用的。诅咒会流传下去,直到,整个世界都为之消亡!”
“住嘴!”
格雷亚猛地敲碎了眼前的镜子,镜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碎玻璃碴混着格雷亚的鲜血洒落在地上。
“格雷亚?”
爱特尔当然被吵醒了,这是格雷亚的失误。
他本来想以“自己不小心在上厕所的时候打碎了玻璃”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然而,一块未掉落的玻璃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格雷亚刚好从那片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左眼。
那已然不是哈尔亚加公国的传统公民那般的苍蓝色了•••而是一片乌黑,仿佛就像是东方人的瞳一般,但是有一点不同,格雷亚从瞳中看不到任何神色。
仿佛是恶魔一般的瞳孔,找不到任何一丝光亮。
恭喜你,格雷亚•克莱门特。这是鬼神的瞳啊,你终于还是打开了那一道鬼神的门啊。
仿佛魔女的窃窃私语一般,恶心的话语在格雷亚的耳中挥之不去。
镜子之中的自己却一直在狂笑,自己仿佛是被恶魔附身了一般。
身体不受控制,思绪越来越乱,世界仿佛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爱特尔就在镜子的身后出现了,她穿着睡衣,趴在轮椅上,自行走了出来。
“别过来!”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格雷亚做不到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冲了上去,狠狠地掐住了爱特尔的脖子。
“格雷亚••好痛苦!放手啊!”
格雷亚控制不住自己,根本放不开手,反而越掐越紧。直到爱特尔都因此咳出了血,最后无力的小手在自己的臂膀上脱落,整个人都不在动弹了的时候,格雷亚才松开了手。
自己在做什么?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看着自己妻子的尸体,迷茫地歪着脑袋。
我在做什么啊!
“鬼神觉醒了以后,其战斗力不亚于传说中的黑之剑圣。不,应该拿化为了黑魔以后的那位黑之剑鬼来形容更为合适吧。”
“这不过是未来假想的一幕而已,如果不去克服那份鬼神的诅咒的话,它迟早会成为现实的。”
镜子并没有碎,格雷亚的左眼也好好地维持着原本的瞳色,唯独不同的是,格雷亚那气喘吁吁的状态。
克莱门特家族的诅咒•••迟早会夺取一切的吧。
“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啊,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