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勒的青年口气如前,但我却感到异样。
“阿贝尔……不过白子的小鬼而已,为什么执着到这种地步?”我已经抱起席多,但还不至于马上掉头就走。
“白子的小鬼?虽然我有追捕他的责任与杀死他的义务,但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阿贝尔倒是叹了口气。
“我到这里——卡雷斯特的边境来,当然是有正事……”
“为此,需要借用一下那个孩子。”
这个男人并不说谎。
“和他要回去的‘地方’有关?”如果涉及姐弟,我也只想得到这件事。
“回去?”他面露玩味神色,“或许吧。”
“如果那样的话——”
“你该不会想要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装作同伴的样子加入你们?”阿贝尔笑了起来,“虽然我们把迷路刻进家训,但迷失目标却一次也未有过。”
克莱斯勒是王的引路人,而只凭走近路无法穿越那些混沌的土地与时代。所以他们走正确的道路——这绝非出于自尊或者理想。
他要借用席多的原因我是明白的,是要借用席多记忆中的道路吧。
“你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亏你做到这个地步……”
阿贝尔转向珀蒂亚。
“珀蒂亚,虽然你是为了别的任务到这里的,但你也该知道才对。”
“我也该知道?”珀蒂亚明显露出疑惑的神色。
“白子的队列。”阿贝尔的口中吐出这短语。
“你是说……洛娜与席多是来自那个队列?”
对于珀蒂亚的动摇,青年点了点头。
“我收到目击的情报,所以才到这里来。”
而我一头雾水。
“白子的队列?”为了不让自己被彻底冷落,我只好发问。
“字面意思,是由白子组成的队伍。”
“所以……”
“你可不要把那当做‘归所’。”阿贝尔一如既往冷静地打断我的傻话,“那只是穿越狭小间隙持续着无止尽逃亡的可笑队伍。”
“而且,似乎有多次主动接触墓碑的经历。”珀蒂亚做出补充。
主动接触,为什么?
洛娜他们把那里当做可以回去的地方?
“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要到达的地方,但是不想就这样死去……理解起来其实还挺容易的吧?”阿贝尔轻描淡写,就好像他并非一个白子。
席多说过类似的话,想来所有白子也都能想到这点。大概从成为白子却没有选择死亡的时点起,他们就不得不认识到这一点。
要一般人将其放任不管并不现实,这一点即便阿贝尔不点出我也能够理解。哪怕只是持续逃亡,这样一只队伍的危险性仍然无法被忽视。而另一方面,既然他们决定存活下去,那么既定的末路迟早也会到来。
墓碑追求躯壳,白子身后跟随着渊民。
终有一日,他们将成为怪物的队列。
而且,如果主动接触墓碑的消息是真的,动摇人心就理所当然。
“你似乎与这两个孩子有些渊源,但姑且被称作英雄的后裔,答案就应该很清楚——还是说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太难了呢?”克莱斯勒的青年少有的露出讽刺神情,“毕竟你不是英雄的那一个。”
那不是对“我”露出的神情。
“缇兰——你知道的那个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真奇怪。”阿贝尔挑了挑眉,“那家伙……会选择比较轻松的一边。”
辛辣得一针见血也说不定。与大局与私情都无关。彷徨挣扎着的少数,和畏惧憎恶的多数,为了让自己轻松下来的话,要选哪边根本一目了然。
哈莱茵时也是一样?
我投入无尽的渊潮,只是被哈莱茵的声音填满而忘我,只是为了冲入其中寻求解脱。没有救下任何人的沮丧感,有人被救下时的安然感——这些真的存在吗?又或者仅仅只是对自我的粉饰?只是被称为英雄,所以作为英雄应有的情感吗?
我闭眼然后睁眼,现在回忆这些无济于事。
“嗯。”
“那我大概也一样。”毕竟现在的我也没什么长进。
只是有一点不同,现在驱使我的不是痛苦的情感,而是传达到这里的声音。我现在为什么站在这里?当然是顺从着声音。
那么我的选择自然以此而定。声音如果不存在,我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不要着急,去做自己能做的事。留在脑海中的是父亲温和的声音。
“珀蒂亚,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些耍诈地把问题抛给她,但也没办法,她应该也对我的特殊性有了点认识才对。
少女从刚才的动摇回过神来,看到我的表情没好气地斜我一眼——虽然看不到但肯定是这样。
“水晶和席多都给你了,事到如今我可不想收回……等等,席多呢?”
我一愣,这才发现手里轻了。
阿贝尔将剑举起,手里的锁链震得哗啦作响。
“本来还想聊聊你刚才洒出的血……”他越过我们看向身后,“不用着急,那孩子只是‘回去’了而已。”
阿贝尔显然目睹了全程,却认为没有阻止的必要。
我与珀蒂亚转过身,看到几只钉入地面的光棱正在慢慢消散,借助那残余的光,可以看见留在原地被断成两截的箭支。
珀蒂亚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一个个从黑暗中踏出的,全是白发白瞳模样的身影。
似乎男女老少都有。他们静静立于原地,看不清脸上神情,却能感觉到有视线向此处投来。奇怪的不只是“我没有听到声音”,还有他们的姿态。
他们的肢体又或者容貌或多或少都能看出异常的征状,让我想到之前洛娜使用能力时发生的变化。
流淌焰光的面部,犹如泥土的躯体,宽松的衣物上能看见凸显的骨骼轮廓……其中一个,身边绕着不散的黑色雾气——他的手中抱着席多。
那个白子慢慢走向另一个身形矮小的同伴——这个白子以金属的全脸面具覆盖脸部,但露出的眼瞳部分跃动着苍色的焰光。
“这样,洛娜已经失败了。”这声音无法分辨性别,却清晰地传遍这寂静的森林。
“也好,我们的旅途看来也要结束了。”抱着席多,那名男性这样说道。
阿贝尔撇了撇嘴。
“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还向这边射出箭矢,是不是有点坏心眼了?”他举着剑,却没有向对面发起进攻的趋向。
我不认为那是对敌我实力考量的结果。
“温和态度,吃惊。”那戴面具的白子歪了歪头,竟然也没有展露更多敌意。
“毕竟目的已经达到——和你们一样,我的旅途就到此为止吧。”阿贝尔悠闲的态度就差直接盘腿坐下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可没有忘了他对白子的态度。
“调查白子的队列,如果能击溃的话就再好不过。”阿贝尔亲切地给予回答,倒是一点也没留情。
但这并非我关注的部分。
“为什么说达到了?”
“塞菲,周围已经变得非常安静了——你不觉得吗。”
青年点出后,我才意识到异常,从刚才到现在,这对话的场景里没有一个渊民踏入其中。
“渊民……”我生起不好的预感。
“这里会成为渊潮的起点。”他这么说,就像在说待会要吃点什么夜宵一样。
渊潮并非是单一区域渊民形成的,它在形成前会有一个汇集点,附近的渊民于此聚集,然后成为噩梦般的大潮。
“这里的渊民呢?”
“分散到森林的周边进入自律状态了吧……”倒不如说,正是因此才察觉渊潮的开始,“说到这个,刚才还真是帮了大忙,你的血可引来了大麻烦。”
听阿贝尔提起,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血污与破损。
我的血?
“阿贝尔,你发现它们进入那种状态是在什么时候?”
“嗯?你们逃走之后,怎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心下一凉。利贝拉的血原本就有异常的特性,如果这一点在这具身体上也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脚步声打断我的思路,我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位戴着面具的白子。
“帮助了白子,谢谢。把你们卷进来,抱歉。”
如果排除那异常的装扮模样,这就像是个怕生小孩的生硬言语。
“你们是知道渊潮开始还进来的吗?”我有些没头没脑地发问。
他稍作沉默。
“我们的墓碑,大概,在这次的渊潮……白子,吸引特定的渊民。说不定,和我们有关。”
他这么说,但我不认为这是进来的理由,难道继续逃跑不行吗?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又或者只是因为不善言辞而说慢了,他继续补充道。
“我们的队列……战斗,逃跑,死亡,大家不一样。而我,”他指了指自己,“帮助同伴,死去,轻松?”
白子的队列并非他们归所,也许死亡才是。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死去吗——我没法对本来就几乎失去了一切的他们发出这种问题。
“只要现在逃出去不就行了吗?只要集中在场的战力……”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问道。
但却被阿贝尔即刻否决。
“那可不行呀。”他稍微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难道他这个时候还执着于眼前的任务吗?
但替他回答的却是那个被阴影围绕的白子。
“这附近就是卡雷斯特,而我们的墓碑已经十分接近,这种数量遭遇的话无疑会成为躯壳吧——即便是克莱斯勒的后代,渊潮之下兼顾我们并不现实。”逃脱的可能性并非没有,但显然对方没有做出这种选择。阴影中的白子抚摸着怀中席多的头,“唯有这一点我们/白子的队列是达成共识的——我们不会成为怪物的躯壳。”
克莱斯勒的青年露出了然的神情。
“正是如此……虽然我现在死去的话那个笨蛋肯定会哭得乱七八糟——但眼下也是迫不得已呀。”阿贝尔并没有显现墓碑临近的状态,而且依他的实力大概也能够摆脱对方,“眼前自己要杀死的罪人要像圣人一样去死,我又怎么可以移开目光。”
那个笨蛋我知道说的是谁,大概是他的妹妹,我觉得她的过激反应肯定要远超这位兄长的想象。
怎么办呢?我有些傻眼,但阿贝尔却先替我做出回答。
“但你要从这里离开,塞菲·利贝拉。”
他神情肃穆却优雅,就像我过去第一次见他。
“别误会。”
你不能让卡雷斯特毁于这渊潮——阿贝尔如此强调,接着,就真的席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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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如果真的遭遇卡文的情况我会先停笔整理大纲,大概近期会有一次,顺便会做点其他有关这小说的补充,希望理解ORZ
2、标签被贴了妹妹女仆……好啦好啦她们很快就会重新出场啦——本来我只是心邪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