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没有声音的人们和说话的剑

作者:欠勤兔 更新时间:2016/11/20 21:46:15 字数:3438

即便是最美妙的乐声,放大无数倍后在耳边不断循环,大脑也会因为疲倦而变得痛苦,麻痹。

而我离开卡雷斯特,身陷杂音中央。

『来吧——』

『来吧——』

『现世的扭曲之物——到这里——』

『到紅渊去——化作道标——』

……

无法理解。不想理解。拒绝听取。大脑已经无法进行名为思考的精密行为。

杂乱,无序,永不停止般的声音像细小的虫充斥脑间缝隙——而它们的每一次蠕动都刺痛我。

传来的是声音是语言而非情感本身——但这些狂乱的言语中却蕴含着情感。可那没有成为驱动我的“丝线”,就好像只是为了刺痛我,以声音与憎恶与狂喜的暴力要将我摧毁一般。

还有些熟悉的东西。时隔一年,从身后传来的那些情感就如同过去——从混杂的色彩中只有最为鲜烈的才凸显而出、才能传进我麻痹的脑中。

惧怕,憎恶,怀疑。

失去了塞菲愿式的我紧咬下唇。

然后持续着艰辛的复健工作,在这泥潭中迈出脚步——

然后,才意识到眼前也确实化作泥潭。卡雷斯特与藤络虫间的“安全地带”,已经化作紅渊应有的姿态。

但因为太过密集,无法理解它们作为个体的模样。

那是由扭曲“线条”勾勒的低劣画面,腐朽鲜艳的色彩像生物的伤口一般涂满所有空白,而在缝隙角落,则是蜷缩着自己“躯体”的怪异阴影。

脚下土壤腐烂般松软,与“沙土”的颗粒对视能感受到生体的回望。

这个地方即便迎来天明,大概也不会有任何缓解了。

既视感。

这里就像我死去的地方?

『塞菲……』

我救命稻草般抓住这个声音,然后向前迈出脚步——但奇怪的是,无力的沉重感又一次涌上身来。

明明和那次不同。我手里握着真正的圣剑。渊民对圣遗物的结界中心避之不及,而剑所化作的道路根本无物而能侵。

不需要花巧。我只是挥动它,眼前这“画卷”就会被银色的线分割撕裂。

我以为会有所不同,这次我至少应该能到洛娜面前——去见证自己的愚蠢。

但无力感刻于身心。

『塞菲,单独杀死藤络虫好像已经做不到了嘞……』

即便看不到也能想象珀蒂亚卷起的苦笑——一副悠哉表情说着丧气话的模样。

被银色的线分割的画卷很快又愈合了伤口。那是杂音的海,连圣贤的力量也无法将其破开——不,并非如此。

是我变得愈发无力。

“已经”做不到了。真是个有趣的说法。是说原来从我离开后,他们一直都在尝试?

『塞菲……怪胎呀,你要是已经死在哪了倒是算了,能逃的话也麻利一点呗……』

『可别像前面一样一路发愣了——在紅渊里走神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嗯,可能不是第一次?』

闲聊一般的语气,少女的唠叨已经不再急促。

杂音,痛楚,麻痹的身心——在那其中我唯一紧紧拽住的声音,开始模糊起来。

道标动摇了。

到这时才开始动摇。那已经是作为原贵族的矜持加上异常韧性的产物了,真是了不起——

我没法夸出声。脚下也逐渐不知道该向哪里奔走,或许就这样直接陷入那恶心的土壤里……

我还有什么理由过去?还有什么能驱动我的身体。

会像过去一样死去。即便拿着圣剑,也同样重蹈覆辙。

“既视感”不是因为这幅渊潮将成的场景。

死去时——在哈莱茵被彻底毁灭践踏之前,其实仍然能够感受到恐惧、痛恨……和希望。只是随着渊潮的行进,那点东西就跟风中烛火一般,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只有杂音。只有杂音。只有杂音。

已经没有需要逃避的东西。

杂音的海洋犹如沉静的庇护所。

我在为什么战斗——以这个想法为时点,我被持着黑色棱柱的渊民贯穿。

在“无声”中死去。

珀蒂亚徒存形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存在着,我能够驱动的力量越来越少。圣剑的权能庇护着我,在我身侧周围腾出一片干净土壤。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声音”?

明明和哈莱茵不同。阿贝尔,珀蒂亚还有那些白子不是应该还没有死绝吗?没有声音难道不违背常理吗——

没有人希望你这么做。

我想起了自己过去对塞菲说的话。

“如果你们都要去成为西塞洛尔的英雄,我就做你们——利贝拉的英雄。”

塞菲曾经对我们说的这句话,我以冷淡而切实的言语回复他。被谁救赎那种事,父亲也好母亲也好,肯定都不曾想过。他们对塞菲疏于对渊技术做自己的事从未冷眼相待。

他们是西塞洛尔的英雄,塞菲和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寄予希望的人,责任又或者作为父母的爱情让他们从不将那些希望寄予我和塞菲。

塞菲要做的事,谁都没有那样希望过。

『于是,他怎么回答?』

“……谁?”

『听得见?也对。那么,闭嘴说话更方便。』

冷淡稚嫩的声音流入脑中。相对的,周围的杂音减弱退却——确切而言,是这声音过于鲜明,根本容不得打扰。

『你是……?』一直以来都是单方面接收声音,这种交流颇为新奇。

『嗯,谁呢。』听不出开玩笑的意思,『抬起你的右手。』

我依她所言,抬起右手——其实已经看不出手臂模样,圣剑银色的流光完全侵蚀了它。只要看着它,就不禁对自己是否还控制着这条手臂心生疑惑。

『我在你手里。』

那里只有一样东西。

这类传说并不少见。大家都愿意相信神圣的事物能诞生灵魂,那种程度的浪漫我也拥有。而且现在也实在没有力气做此考究。

『诞生?不对。』她直接否决了我的想法,『而且,你已经不止手臂是那模样了。』

我根本不想仔细去查看异常蔓延的程度。

『奇怪的身体。』她接着说。看来所谓的排斥反应并不成立。我使用圣遗物的异样看来没法作为范例载入史册。

『能听见祈祷和心音,和圣贤一样。但又不同。』

『你为什么停下?』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彻底停住了脚步。

『被祈祷驱动才能行动?』

『听不到吗?声音。』

啊啊,我连在心里的回应的力气都逐渐失去,只是这样默认。

没有声音——没有向我传来的声音。

阿贝尔和白子们一副等死的样子,却还要去尝试杀死藤络虫。如果只是为了阻止渊潮趁着夺得躯壳的白子渗入,又为什么前面只是尝试单独杀死藤络虫呢?

那种绝境中还在情感与道德上挣扎——明明有着这种程度的坚强。

责任,义务,使命,白子的命运——阿贝尔满脑子这些。却又像置身事外,就好像自己不是个白子,全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那个天才将一切埋在心里,显眼地放着光到处跑来跑去。

我一次也没有听到过,阿贝尔传来的声音——“剑”所说的“祈祷”。

洛娜与席多。害怕与畏惧从未间断,却只有对自己的厌恶无法遏制地向我渗入。拘谨着,颤抖着,隐藏着——求救却一次都没有过。

而他们所处的白子的大群。

失去了一切,而后也不会再被何处接纳的人。

他们来时我根本没有察觉。像是燃尽的灰烬,他们只有一片死寂。

自暴自弃?放弃一切?觉得帮助朋友死去比较轻松?

却又摆着一副人之将死的模样,去和藤络虫战斗——

只注视着眼前,放弃去思考自己的事。我突然明白塞菲的愤怒。

如果你们要去做西塞洛尔的英雄/如果你们不愿意好好照顾保护自己的话。

就让我来。

什么啊那狂妄的戏言。我破涕为笑,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紅渊里哭成了**。

『祈祷的话,有哦。』

“剑”这么说。

『不过不是对……这具身体。而是对你的——缇兰·利贝拉?』

也许是在她的作用下,杂音几乎彻底散去。珀蒂亚的声音也停下来——对“我”的声音。

『缇兰……见到了你弟弟呢。』

那是另一段流入的回忆了。

少女在逃离故土时并非一路安稳。异国距离西塞洛尔隔着一片紅渊,那并不是心灰意冷的少女能够逾越的距离。她只是投入其中,像要寻求解脱一般投入其中而已。化作碎片或者尘埃或者渊民的饵料,全都无所谓。

少女确实差点做到了。

『你把渊民全都杀了却根本一副不听人说话的样子啊……原因我已经从你弟弟那里听到咯。』

『逃避吗……或许。但你肯定是英雄。』

那不是对话。珀蒂亚只是在回忆着过去吧。声音静静流淌,肯定着我所否定的自己。

『不要消失——你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喊着那句话,像是今天的塞菲一样摇着我的肩膀。』

『但其实只要把我放着不管……不过是一个人,一下就会消失在紅渊里——这样肯定会更为轻松吧?』

『死死抓着痛苦的我不放的你绝对……是英雄啦。』我终于反应过来,之前珀蒂亚的奇怪模样。

以为自己只是逃避着一切,注视着的人却并非如此做想。

『但是你却死在紅渊里了……亏我争取到了卡雷斯特的任务。如果英雄都会这样的话,不当也好……你那个奇怪的弟弟,不是英雄太好咯……』

『不要……死在这里。』

“……”我从没想过自己要像现在这样使用圣剑。

我曾经做过自己拿着它成为英雄的梦。梦里绝不是我拿它当拐杖的模样。

“我的声音在这里……”

『嗯?』

“塞菲说……”

“我的声音在这里。”

他这样回答。

我没法像记忆中的他一样拽着自己的胸口说那肉麻台词。只能挣扎着从口里吐出它,以让自己清醒一点。

有人将我视为英雄。

我让她在那里等我,喊我的名字。

成为我的道标。

现在,她的“祈祷”消失了。只有声音断断续续。

那是我的声音。我让她替我发出声音。

提醒自己要记得这条路——通向那群没有声音的人们。我要沿路过去,成为英雄。

既然你们不保护自己求得性命的话。我来。

凭借这脆弱的丝线,成为他们的英雄。

不会,死在这里。

『你想要去到那边?』冷淡的声音没有起伏,此时能从里面听出几分慵懒,『方法我来给你。』

『但是,时间不多了。』

各种意义上都,不多了。

我已经能看见身体上泛起的银色流光照亮周围,异变的程度已经无法视而不见。而离散的银色光雾随风向前飘去,我看见了尽头的那个巨大的阴影。

藤络虫——渊潮开始向它涌去。

————————

下章「白子的王」。

仅仅一夜的序卷就要结束了。

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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