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瑞斯迟疑地点点头。在一整周的时间内，除了晚上睡觉与吃饭外，他们不仅有每天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而且在整个礼拜日都不需要工作。
这对于从前将所有生命都献给奴隶主的奴隶们来说，根本是不敢想象的。
“这上面应该没有需要你们犹豫的东西吧？还是说你们笃定帝国已经选不出其他城市了？”
他一脸玩味的看着奴隶们纠结的神色，忽然开口说：“我也可以指派菲尔德去科伦多带领奴隶们进行反抗，而且绝对比你们做的完美。你们要试一试吗？”
“而且，你完全没办法拒绝这上面的内容吧？”
凯瑞斯好几次险些没有拿稳笔，他看着协议上那一连串的条件，颤抖着在协议者的位置写上了“奴隶”这个单词。
“我们……同意。”
协议忽然化作一片淡蓝色的光芒，席卷在玛德纳所有奴隶的手臂上。他们惊奇地看着手臂上，奴隶契约忽然化作一团白色的胶状物体，滴落在地面。
他们先是不敢相信，接着开始流泪，有的奴隶放声痛哭，有的奴隶相互拥抱，无一例外都在庆贺自己获得自由。
“感谢神明！感谢神明！！！”
凯瑞斯看到他一成不变的笑脸终于有所变化，那是一种带有怜悯的厌恶。
督查官站起身，轻轻地鼓着掌，说到：“我宣布，玛德纳从此以后变为自治城市。”
他身后的督战队整齐划一抽出礼仪刀，将刀尖冲向斜上方，正对太阳。
督查抽出自己的佩剑，对准凯瑞斯，笑着说道：“好了，现在我们要收取代价了。”
“海妖，让开。”
凯瑞斯颤抖着退后一步，高阶战士带来的威压根本让他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这是协议的内容，他不能阻拦。
他知道督查要做什么。当初吊死领主的人，将神官放在火刑架上的人，他们都要死。
他们被出卖了，而且还是被他们自己最为信任的同伴出卖。
火蜥蜴怀中护着孩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凯瑞斯。她的眼中闪过愤怒，而后紧接而来的是悲伤。
那只小的混血蜥蜴被交给了其它人，火蜥蜴声音低沉，不过仍然带着她平日里的阳光。
“凯瑞斯，怪不得你会被他们抛弃。”
凯瑞斯紧握着拳头，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向身后的火蜥蜴。
这就是条件，所有挑战帝国威严与亵渎神明，甚至是亵渎任何神职人员的奴隶下场只有一条。
斩首，没有任何仁慈。
督查官并没有立即动手，他的佩剑指向火蜥蜴，说到：“你可以留下自己的遗言，这是帝国的怜悯。需要纸吗？”
火蜥蜴摇摇头，她最后一次拥抱了这个她不喜欢的孩子，说：“不需要，口述就可以了。”
混血蜥蜴眨着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怯生生的问到：“妈妈，你不会死，对吗？”
火蜥蜴摇摇头，并没有选择对她隐瞒这个悲痛的消息。
她转过头，看向凯瑞斯。“不过，我们都要恭喜你，你成功了，用别人的努力成就了自己。”
死的不只有她，当初烧死神官的人能够活到现在还没有被杀死的，大多数都已经成为了侦察队的一员。
没有侦察队，玛德纳就如同一个没有眼睛的人类一样。
另一个跟随火蜥蜴处死神官的奴隶激动地喊到：“你记住，从今以后阿萨德的解放历史上永远有你的名字；你也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留在上面！”
“不是你抛弃了我们，是我们再一次抛弃了你！”
随着这句话说完，督查官扬起手中的佩剑，给予这些奴隶最短暂的痛苦。
身后的几位奴隶亦是如此。
火蜥蜴捂住自己的喉咙，却没办法扶住自己的头颅。她倒在一片血泊间，混血蜥蜴扑倒在她身上，一遍遍哭喊着。
凯瑞斯记得她，她是火蜥蜴的女儿。当初玛德纳动乱时，火蜥蜴第一个杀死的奴隶主就是她的父亲。
她好几次差点被无法接受事实的火蜥蜴杀死，可是没有成功，最后也就麻木了。
“妈妈，你醒醒……我们成功了，为什么你看不到……”混血蜥蜴没有名字，就像是她的母亲一样。
凯瑞斯侧过头，没敢看他们的死状。
“走吧。菲尔德，把金印给他。”督查官看到凯瑞斯眼中压抑的痛苦，忽然笑了出来。
“恭喜，玛德纳领主。”
混血蜥蜴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死死盯住凯瑞斯。
她很聪明，几乎是遗传了大部分她母亲的基因。聪明机敏，也同样冲动易怒。
“你是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交换到这个位置的，对不对？”
“帝国不可能随便就让一个海妖担任领主，更何况这里距离海洋那么近，你一定是给他们利益了！”
“……嗯。”
凯瑞斯沉默着，应答了一声。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混血蜥蜴疯狂地想要冲上去，身后幸存的奴隶怎么也拦不住她，可是她却一照面就被凯瑞斯的尾巴打飞。
混血蜥蜴用手背摸净嘴角的血液，被照顾她的奴隶拉起身。她没有再冲上来，可是瞳孔中的颜色快速褪去，露出里面如同她母亲一样，像是火焰的红色瞳孔。
凯瑞斯接过菲尔德递来的金印，茫然地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荒诞，周边的景物都是那样的不现实。
督战队已经走了，凯瑞斯甚至没看到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走吧……都回去，明天开始重建城镇。”
周围的人群一哄而散，他们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可以确定，今天的苦难不会发生。
未来这份苦难会披上什么样的外衣再次回来，他们也不知道。
这群人就像是一群被驱赶的山羊，今天吃饱了，明天挨饿了。他们不会尝试跳出牢笼，因为牧羊人会自己想办法替山羊们找到新鲜的牧草。
回看阿萨德的民族史诗，或者直接放眼整个近神种族的民族历史，每当有苦难降临在大多数人头上，总会有一群人牺牲自己，来换取短暂的光明。
可悲的是，只要给他们一碗饭，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承受这些不应该存在的痛苦，而不尝试当那只杀死牧羊人的山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