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里的鸟鸣,灌木中的虫叫,日升的光亮与月落的银辉,还有梯田,树林,甚至是常于脚下的泥沙,凡是这方小世界间的事物,都掺和在一起,铸成一团七彩的结晶。
阳光正好,原野间奔驰着一辆银色的电瓶车,贺怀陵驾驶着,而贺萹珹则坐在后头。尘士在后轮之后飞扬,然后飘落,像云雾那样变幻着身形。
贺怀陵心情很好,高唱着一首贺萹珹叫不上名来的属于他那个时代的歌。贺萹珹静静听着,土路上时不时的突起或凹陷让电瓶车一震一震,爷爷的歌声也随着震颤出现一个一个断点,不过贺萹珹并不在意这些。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微风拨动起几根稍长的发丝,贺萹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弯延曲折的路横穿田野,然后进入到小村中。华口村处于丘陵地带,还算宽旷的田野周围有几个不高的小山包,把村子也围在其中。组成村子的那些灰色的矮屋就像是油墨画上的几笔黑色,但不与周围的彩色有很强的违和感。村子里那种老式的木屋已经日益减少了,贺萹珹的爷爷奶奶也在三年前就换住了水泥房,但难免还有一些无人住的空屋留了下来,也许这就显所谓的时间留下的痕迹。
但这些痕迹也终究会被时间它自己带走。那些老房子常年无人打理,有着自然的侵蚀,就像是蛀虫、老鼠、蚂蚁之类的,总会使整体的结构逐渐挎掉。曾经村里有许多人建议让工程队来把这些旧建筑拆了,但是有些人却把这些房子喻以为古董之属,硬就是不肯拆,当时争论过后于是作罢了。
人可以作罢,但时间却不会,那些不肯折的人说来也奇怪,是把古董一类字眼拿出来大作比喻,可修理维护却是又懒得去做。
于是乎,两年间就倒了三座屋子。贺萹珹记得一天夜里被轰的一声响吵醒了,第二天早上爷爷说是不远处一座单层老屋倒了,所幸是没有伤到什么人,只不过倒进了旁边的田中,破坏了不小的一片沃田。那天爷爷还叫了奶奶一起去残骸那捡了好些可用的柴火回来。
这些村里的大事件在贺篇城看来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引起些大人间的争执,而他依旧可以无偿享受这片天地。
天空很蓝,蓝出一片淡淡的光晕,不知是否显被水田所包围的缘故,空气湿湿的,还似乎夹杂着一丝甜腻。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所以稻田里依旧一片
翠绿,风吹来,加上阳光的明暗变化,稻田仿佛真的要翻出浪花来,期间还有蜻蜓飞舞,在风中做着在贺萹珹看来毫无规律的盘旋。
这片小天地对于贺萹珹来说还是太大了,相比而言,爷爷现在带他行驶的土路是那样细,那样短。闭上眼睛,就会有一种失去平衡的令人十分舒服的晕感,就像即将翻车而倒向田间。但转念一想,落入稻田而与青翠来一个拥抱似乎也未尝不可。
极远处可以看到一座山峰,其实在华口村的任何地方都能轻松地看到,因为实再是太孤峰独秀了——云雾缭绕,虽不像高耸入云那般夸张,但和附近的小山丘比起来,也足够出众了。
不知为什么,贺萹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座山,可今天是他第一次向爷爷问起。
贺怀陵!那座山是什么山?!”坐在车上,耳边全是风声,还有爷爷的灰外套在风中翻飞的声音,贺萹珹只好扯着嗓子问。
“臭小子!好好叫我一声爷爷我就告诉你!”贺怀陵停下歌唱,转接爽朗的笑声。
“不告诉我,我就把你昨天晚上打碎那个黄色的碗的事告诉张萱珍!
吱嘎——贺怀陵一拧把手,电瓶车急停了下来,一瞬间,好像陷入了无限的宁静,只剩下稀疏的蝉鸣,蜻蜒扑打翅膀的声音和稻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
贺怀陵转过身来,用手点了点贺萹珹的额头:“你小子现在竟学会用你奶奶来治我了?我可先说好,我不怕你奶奶,但今天还是依你好了。”
接着,贺怀陵也看向那座山,贺萹珹看见他黑发间的几根银丝闪烁着金灿灿的阳光。
“那座山叫天石山,传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巨大的仙石所化而来的。”
“那上边有什么呢?就是那些被云遮起来的地方?”
“那里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最美好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呢?”
“你爷爷我也没上去过,至于那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因人而异吧。”
“因人而异?是什么意思?”七岁的贺萹珹显然还不懂这深奥的词汇,眨着与生俱来的大眼睛看着贺怀陵。
但贺怀陵却不再回答,他重新转动把手,电瓶的有些尖的声音再次响起,车胎处传来展过沙石的摩擦声。
“快走吧!奶奶还在家里等你放学呢!”风再次刮过两人的耳朵,贺怀陵接着那首歌又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