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杰跑过路弯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声轰鸣吓得呆住,空中木头碎屑四处飞散,眼角处一抹鲜艳的颜色晃过。
“云宝黛茜?”她眯起眼盯着清晨灰尘四起的空气,慢慢向路边走去,惊讶地看着一座旧谷仓正被一只熟悉的天马一块木板一块木板地撕成碎片,灵活的身躯在木质谷仓的残存部分中来回穿梭。“嘿,姑娘!”一大片木头碎屑迎头而来,她赶忙一低头,“悠着点!是哪里在打仗什么的吗?”
“拿着,”魔法包裹中一顶头盔向她飞去,“你应该用得到。”我站在自己的帐篷和各类物品面前,微笑着,“她偶尔有点疯癫癫的,但看她这样也挺有意思。”
“唔……咱想是吧。”阿杰摘下自己的帽子,笨拙地将头盔盖到脑袋上,“咱就搞不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能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不好懂的?现在这里有个谷仓,不过很快就不会有了。对吧,——云宝黛茜?是这个名字吗?”
“喝啊!”带着护目镜的天马在谷仓中央的墙上撞出一个大洞来,用牙齿咬住一根房梁狠狠一拉将其扯歪,又用后蹄一蹄踹掉一块已经松动的天花板,“嘿——哈!”
“喂喂?!”我双蹄环绕成杯状举在口前,“云宝黛茜,醒醒!”
“嗯?!”云宝低头看向我,脸上暴力的笑容慢慢融化,迷惑地眨眨眼,“等等,啥?你是谁来着?”
“天琴。”
“什么天琴?”
“天琴心弦。”我用从头盔开口穿出的角闪闪光,权当做信任的象征,“忘了?我就是付给你十五枚金币请你来拆掉这座谷仓的小马。”
“等等。”云宝在我俩头上悬停,红宝石色的眼睛闪着光,“你是说我不止可以砸东西,还有钱拿?”
“当然了!”我微笑。
“太爽了!”她半空中身子一弯,火箭般冲向已不成形的谷仓,“再吃我一招,破谷仓!嘿呀!”
一次震动大地的爆炸。阿杰和我在随之而来的木屑雨中都缩了缩。
“啊,看来你是刚来镇上的!”阿杰嘟哝着,将木屑从她身上的两筐水果上掸掉,“不过能让云宝那家伙这么大清早地起来干活,你的口才一定不一般。”
“她是你的朋友?”
“最忠诚的朋友,甩都甩不掉——虽然有时也会变成甩不掉的麻烦。”阿杰微微一笑,话音调皮地往上一提,“比如某小马把雨云送到苹果园,结果不小心送错了地方的时候。”
“喂!”空中一条虹色的闪电叫道,“我可是听得见的!”随后谷仓上又是一次爆炸。
“你有农场?”又一阵碎屑雨里我挣扎着问道。
“咳咳。对。香甜苹果园。”
“这名字打广告挺方便。”
“嗯。确实。怎么了?你也想做卖水果的生意?要知道镇上这方面的市场差不多都饱和了。”
“不是。”我瞧了一眼云宝混乱的杰作。随着谷仓慢慢解体,一片片阳光也慢慢铺上面前的土路,“我在找对这片土地比较熟悉的小马,因为我最近一直有点问题想要请教。”
“真的?什么样的问题?”
“如你所见,我……那个……”我站在原位微笑着,稍微动动身子,“我来这个镇上……可以说是来度假吧。但现在我想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比计划时间长得多。毕竟——这地方多美啊,怎么能不多留一会儿呢?是吧?”
“这话说得咱爱听。”阿杰微笑着说。
“所以……你认不认识谁比较会建东西的?”
“建什么?”
“这个……”我深呼吸一口,看着谷仓废墟周围的一棵棵橡树,嘟哝道,“小木屋。”
苹果杰克一下子精神起来,“哎哟,嘿嘿……那你算是问对小马了!”
我咽口口水,低声问道,“你是说……”
“这方面咱正好懂一点点!”她笑着,“咱老爹就是睡着了也能修起一座屋子来。老爹把他会的都教给咱了。不知道他在上面过得怎么样。”
“可惜了。”
“多谢关心。”
“那么……”我理一理袖子,转过头来看着她,“我请教一下,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从一把结结实实的斧头开始。”
我眨眼。不知为何,自己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嗯?”
“嘿嘿嘿,”阿杰坏笑着看着我,“除非你有钱到直接去买砍好的木材……”她向一旁树林一指,“不过好在咱看你的原材料挺多的。咱们这里的人家要修房子都是从砍树开始。”
“确实,”我咽了口唾沫,勉强露出一个勇敢的微笑,“你说的有道理。那个……”我用蹄子挠起后脑勺,谦逊地看着她,“能告诉我好的斧头该去哪里找吗?……还有其他工具也是。”
“当然了!没问题!”阿杰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笑着,“不过你可能得找只笔记一下——只要云宝在这里重演公主内战的时候你还能集中注意力。——是吧,云宝?!”
“喝呀——嗯?什么?”云宝停下,悬停在我们上方,喘着气,汗水滴下来,“苹果杰克?你戴头盔干什么?”她的眼神又变成斗鸡眼,敲敲自己脸上的护目镜,“这又是啥东西?”
“你是脑壳被撞到了还是怎么了?”阿杰强忍住笑意,“工伤什么的至少得等把天琴小姐的活干完了再说吧。”
“什么活?!”云宝黛茜皱起眉头,“天琴小姐又是谁?!”
“你好!”我抬着头向她挥蹄,微笑着,“我是付你一百枚金币请你来拆这座谷仓的那个小马!”
“等等。你是说我不止可以砸东西,还有钱拿?太爽了!嘿呀!”
***
清晨,阿杰跑过路弯时,她苦起脸。在枫红落叶飘飘之中,她慢慢跑向一个噼里啪啦的噪声源头,“那个……女士?你需要帮忙吗?”
“不……不要!”我叫道。话出嘴变成了一声尖叫,但我已疲惫得连道歉的力气都没有了,流着汗,魔法包裹住斧子悬浮在自己面前。我正劈砍着一颗粗壮的橡树,头颅上的独角随着心跳搏动,一根根看不见的魔力线胀痛着,“我没问题的!只要这棵树能稍微配合一下我就好!嘿!”
我又一次挥动斧头。木头碎屑散落在路旁的土地上。不论我的斧刃如何切割,面前的植物丝毫没要要倒下的意思。
“咳咳。虽然咱自个儿也很讨厌打搅别个的事情……”阿杰温柔地微笑着,在安全距离之外踱着步,看着我所制造的拙劣现场,“……但咱还是希望你能让咱示范一下。”
“呼……你不是……”我砍着,“…要去…”我挥着,“…那个什么…”我劈着,“…冠军铁马吗?!—哇啊!”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气,斧子落到身旁的泥土里。
“明明是咱和云宝俩小马的事情,现在都让多少小马给知道了?真是——她肯定又在镇上到处吹,吹得不认识的都晓得了。”阿杰走来,一只蹄子扶在斧子的把手上,“不过说回来,让咱来一下吧?”
我深呼吸几口,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朝她示意,“随你怎么玩……”
“好。”她微笑着咬起斧柄跑到树跟前,将斧子靠到树上,转过头来看着我,“甜心,你这个砍树的法子搞错了。要想砍掉这么一个大家伙的话,首先要弄明白它的重心在哪个地方,这个搞懂了,你想它倒它就得倒。”她绕树一周,拍一拍树干上我拙劣凿痕侧面的一个位置,“这里是最好的。地方找好了,你就这个样子砍。”
阿杰又一次用嘴咬住斧子,肌肉伸张,蹄子咬入泥中,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白亮的斧刃切入树干之中。她的切痕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切口深入树干一半时,她转动一个角度,又从水平方向挥动斧子,一个宽大的凿痕慢慢在树干上形成。
“天啊……”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惊讶地看着她,“你这一口牙齿真怕是铁打的。”
阿杰砍完,将斧子一口吐到一旁地上,“唔……对,咱觉得也是。”她连汗都没流一滴。我看着她来到凿痕的另一侧,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树干,“咱跟树打了一辈子交道了。咱家就在路那头的苹果园里头,香甜苹果园,你肯定听说过吧。”
“说不定还真听过呢,”我微笑着,“还是多谢帮忙——”
“别急,还没完呢,甜心,”阿杰指着树干,“现在要从我们刚刚弄出的凿痕另一边再砍进去。等剩下的部分都砍完了,树自己就要顺着凿痕的方向倒下去。有点感觉没有?”
“有感觉。”我大步走到树跟前,举起斧子,“不过,我想问,你每天早上的宝贵时间都是花在了帮陌生的独角兽砍树上吗?”
“有什么陌生不陌生的?”阿杰站在不远开外,得意地笑着,“咱看你在小马镇,干的也是正经活儿。那咱们不就是邻居嘛。咱可没法看着你那样糟蹋自己的角。”
“唔…”我集中精力,瞄准与之前凿痕平行的位置,继续砍树,“你这话说得像是街上随便撞见一个小马都是你的邻居一样。”
“是啊……”阿杰拍拍身上的灰,看着我工作,“在咱看来这样子完全没问题。金科玉律这种东西就是要你每天身体力行才好嘛,不是吗?”
我停下来仔细思考着这句话,呼吸着秋日凉爽的空气,微笑了,像是有了新的动力,“你这样活着真好,”我继续砍起来,树干开始晃动,慢慢向阿杰早已预料到的方向倾斜,“难怪你是参加冠军铁马大赛的料。”
“嘿。虽然咱也不喜欢这么说,铁马的称号可不是靠做好好小马能得到的。”
“我不这么想呢。”
“真奇怪……”
“嗯?”
“啊,没啥……”苹果杰克挠着自己的下巴,“我就是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个谷仓来着。”
“恐怕它和其他没有用的东西一样,”我嘟哝着,砍下最后几斧子,“命运的终点不过消失而已。”树干发出咯嚓声,向对面倒去,“嘿——!成功了!”我直起身子,高兴地笑着。
“咳咳,姑娘,现在该喊‘树倒了’。”
“啊,对。”我深呼吸一口,张大嘴。声还没出,地面猛地一震,树干倒地,震起周围金色树叶四处飞散。我眨眨眼,脸有些红,“……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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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哈”
我转过头来朝身后嘿嘿笑的雌驹看去,调皮地微笑着,“现在是不是把树干掏空就能住进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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