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日记本,
孤独,意味着什么呢?我指的是真正的孤独?我已经到了能理解这种感觉的地步了吗?当我在颤抖中入梦,又在流泪中梦醒的时候,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早已不再为自己感到难过了。我更喜欢认为,今天的我已经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勇敢,更加强壮,更加智慧。但……不管拥有多少优秀品质也好,我依旧孑然一身。
我……我依然是那么孤独,对此我无法否认。然而,我不能允许自己就此消沉。毕竟,陷入如此的困境又有何目的呢?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有一切,皆有意义,必有其目的。
相信有其目的存在,乃是我继续挣扎前行的原因,是我一次次在困境的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不知退缩的原因。在前方引导我迈出蹄子的目标已经够多了。我希望被记住,我希望对这些奇妙小马们的生活产生真正的影响。我希望走向我曾经认识的小马们面前,让他们一眼就认出我。我希望能结交新朋友,让他们期待着能与我重逢。
但是,当我于此写下这些东西之际——而且也在心中铭记,会书写下这些文字只有我自己……再无第二只小马。我猜测着,会不会,我也将是唯一对它魂牵梦萦的孤独小马,无法梦想成真。
“而因此……”
* * *
砰地一声,萍琪派把装满了巧克力蛋糕杯的盒子放在方糖小屋正中的桌子上,她睁大了兴奋的蓝眼睛注视着两个好朋友。“然后他就说呀,‘天马都保证过这周末小马镇的天气会非常好,你礼拜六下午有什么计划吗,派小姐?’”
暮光闪闪和瑞瑞呆呆地盯着她,表情一片茫然。“是,然后呢?”瑞瑞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于是我就告诉他说呀,‘我这礼拜六下午打算做我一直都做的事:十瓶沙司汽水然后祈祷!’嘻嘻嘻嘻嘻嘻!”萍琪的前蹄蜷缩在胸前,她咯咯笑着,喘了口气,然后惊叫起来。“然后他就笑啦,接着又说呀:‘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马思通湖岸边的风景真的很漂亮。’切!”她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这跟沙司汽水有啥关系似的!”
“萍琪……”暮光开始有点喘气了。
瑞瑞凑上前来,蓝眼睛闪闪发光。“你……当然该明白,那个男生是想约你出去对吧?”
“哦。”萍琪派眨了眨眼睛。她眯起了眼睛,一脸的好奇。“真的吗?为啥呀?”
“我想有谁迷上你了,萍琪。”暮光笑眯眯地说道,把一杯茶飘到了嘴边。“拜托告诉我,你至少明白他的意思了。”
“嗯…………”萍琪挠着下巴,蓝眼睛在天花板上瞅来瞅去。“我不记得我有没有了,因为他一溜烟就跑出了这里,真的非常非常快。”
“哦?”瑞瑞的脸垮了下来。“为什么啊?”
“问倒我了。不过这是我在他脸上砸了个柠檬奶油派之后的事。”
暮光闪闪一口茶全都喷了出去。她摇摇晃晃地靠在桌边,努力喘上气来。
瑞瑞都快晕倒了。“你!……派!……他!……为啥啊?!”
“萍琪?!”暮光总算是喘上气来,能重新出声了。“你怎么能冲着那个可怜小伙子的脸上扔个派?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只不过是想跟你搭个讪,在你们俩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而已啊!”瑞瑞依然摇摇欲坠。“看在艾奎斯陲亚份上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这是在帮他的忙啊!”萍琪派大声地争辩回去。
“这算是帮的什么忙?!”暮光闪闪大叫道。“他想跟你约会!”
“嗯……”萍琪咬着嘴唇琢磨,然后耸耸肩,“我猜我只是记起了黛茜跟我说过的话:‘男生都想吃女生的派’。那个可怜的家伙太害羞了,所以我就主动出击帮了他这个忙嘛!”
暮光和瑞瑞傻盯着萍琪派,足足十秒钟,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忍俊不已的哼哧,然后是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爆笑。半个方糖小屋都在纯粹快乐的旋律节拍之中颤抖。
萍琪也跟着一块儿笑个不停,只不过她的脸上无可避免地红了。“嘻嘻嘻嘻嘻嘻……嗯……我……我不明白!难道我不应该用派,而是应该用蛋糕才对?”
“哈哈哈哈哈哈……哦,萍琪派啊……”暮光闪闪笑得差点儿上不来气儿。
瑞瑞凑过身去偎依着萍琪,笑得非常温暖。
“永远都不要变哦,亲爱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帮你找到一位绅士,他会高高兴兴地用、用脸……接、接下你的派、派……噗……唔唔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暮光闪闪站起身来,用紫色的魔法力场飘起了那盒蛋糕杯。“走吧,姐妹们,趁着其他三位还没以为咱们今天不去野餐了,赶快去公园吧。”
“薄酥卷饼怎么样?”三个好朋友向方糖小屋门口走去,萍琪派跟在暮光和瑞瑞身后开心地蹦着。“那个比派要干净点儿!就是有点儿硬。哦!我知道啦!我可以不上糖釉!这样的话冲着他扔过去的时候就更符合空气动力学啦!”
另外两只小马又是一阵大笑,当她们走过我桌边的时候,那洋溢着快乐和喜悦的高亢合奏,就萦绕在我耳中。
我从坐着的位置扭头瞅了一眼。忽然,灰尘呛到了我的鼻子,我这才想起一本古代的历史书正被我抱在胸前。叹息着,我放开了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把它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翻开。方糖小屋的内部不知何故变得有些褪色,空气也不那么温暖了。听着暮光闪闪和谐的音调在我耳畔渐渐消失,一股寒意袭上身来。身不由己地颤抖,我急忙拉起了灰色的连帽衫衣袖,遮住了我的蹄子。放任自己沉浸在书中,一片文字的**,如我一般被遗忘,也如我一般永恒。
自那诅咒开始以来,已经有差不多十三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变得更加沉寂。现在我的每一天充满了安宁、目标、还有决意。然而,如果我说这让情况变得更加轻松,那就是在撒谎了。
也有些夜晚,我的脑海中没有神奇的旋律在高声回响。这些夜晚简直有如赐福,只不过也让我有了做梦的机会。没有什么比美好的梦境能让这无尽的囚禁更加痛苦了。毕竟,如果没有一丝希望来证明它的作用,诅咒的力量又从何说起?
当入梦之际,我看到自己在空空如也的小马镇漫步而行。除我之外,空无一马。在这地方,所视之处,所闻之处,只有我这一缕孤魂在游荡。每一步蹄声,都是我自己的。每一个文字,都是我书写的。每一次呼吸,每一首歌曲,每一声哭泣,都发自于我的喉中,只发自于我自己。
虽然这看似一场噩梦,但有时候,我更喜欢这梦中的世界,而非每天都必须承受的现实。至少在梦中,包围我的只有一片荒凉。相比现实中那个无数快乐而温暖的小马面孔将我重重束缚的囚牢,这梦中的牢笼还更加合理,更像是监牢应有的模样。
望着暮光闪闪灿烂的微笑,听着她的声音,我想起了我们曾经的模样,想起了我们和月亮舞童年的往昔。那时候,我们在坎特拉上层公园玩耍,重现着艾奎斯陲亚历史上重大的历史时刻。月亮舞喜欢把自己当成露娜公主,而暮光,当然了,一直都扮演着塞拉斯蒂娅公主。通常而言,我总是在扮演着白胡子星璇的角色。另外两个孩子会咯咯笑着,一同取笑着因为只能在我们的小小游戏里扮演那个雄驹魔法师而一肚子闷气的我。然而,这是值得的。因为没有什么能比扮演塞拉斯蒂娅公主更能让暮光开心了。当她欢笑之际,整个世界似乎都更加绚丽多彩,这是我从来不想去干涉的。
当岁月流逝,暮光离开了月亮舞和我,投入了塞拉斯蒂娅公主的羽翼之下。我起初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我生命之中有些东西已经干涸殆尽,而且再也无法补充。那时候,我们三只独角兽都年轻气盛,就像所有同龄的魔法小马一样,我们太热衷于学习历史、魔法、还有各种坎特拉艺术了。月亮舞追寻着成为老师的梦想,搬家去了吠城大学。而我,则留在塞拉斯蒂娅的天才独角兽学园学习音乐和作曲。我们为了让自己成为活生生的知识宝库而不辞辛劳,长年累月。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追寻着自己的未来。而结果呢?我们的友谊渐渐淡去,我们的教育,我们的事业,放在了生活清单的前列。
然而,对我们没有造成丝毫困扰。我们的友谊是不朽的存在,是无瑕的宝藏。偶尔,暮光闪闪、月亮舞、还有我,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谈论着我们生活的方向。我们会怀念童年的往事,只要我们还记得自己往昔的模样,记得我们过去是谁,那么我们也能接受现在的自己。只要我们还记得是什么能把我们联系到一起,那么我们的友谊就会长存,永不消失。
而今天,能承载这些回忆的,只有我了。月亮舞和暮光失去了什么,而她们甚至都不知道。可是,她们一定得知道吗?只要我还记得她们,只要我还能让她们大笑,莞尔,在我的脑海中扮演塞拉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那么,一切都没有遗失。这是我全心全意地相信的事。
那,当我日复一日地旁观着暮光的时候,为什么觉得仿佛有什么缺失的东西在呢喃,就像是幻肢感?为什么从我灵魂中剥离的东西在尖叫着要重新回来,却依然只是温暖而不可触及的幻像?
我是如此快乐,如此入迷,看着暮光闪闪在小马镇交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这么多的朋友。有一段时间我曾经很担心她,月亮舞和我精力充沛地追寻我们的生涯,但暮光闪闪却真正痴迷在她的职业之中了。很多情况下,我都试着让我们三个老朋友重新聚首,结果只有月亮舞会出现。我们在一起担忧着暮光的生活之路,共同想念她,关心她,担忧着她为自己铺设的未来。在她的童年,暮光一直都对塞拉斯蒂娅公主抱着那么大的依恋,可我和月亮舞都怀疑,要和那样一位永生不朽的天角兽紧密相伴,她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看到暮光闪闪搬到了小马镇,我才会如此喜悦。那里尽是活泼的小马,她可以和他们尽情沟通,交流。我真心以为,他们把她从永远孤独的生命中拯救了出来。这命运会剥夺她内心的机会,让她无法像磨练思维一样补充心灵的活力。
然而,每次我看到她和她的朋友,我忍不住怀疑,情况是否会有所不同。在夏日庆典期间,我来到小马镇看望她。和暮光同样的机遇之门,是否也能为我敞开?也许,我可以和她一样交上朋友,和她参加同样的聚会,像她那样一同去野餐,像她那样一起分享同样的趣闻轶事,和她分享同样的想法,一同开怀大笑。
我已经活了够久,知道这样的日积月累,便是生活。然而,也是梦想和憧憬所在。有时候,最优美的合奏是你无法加入的,而你只能旁听。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心中觉得,自己依然在扮演白胡子星璇,让聚光灯照在暮光闪闪的头顶,让她的微笑照亮整个舞台。这是一场精彩的戏剧,值得回顾。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能独自在一旁喝彩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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