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我正在无形的指引之下学习一首曾经是我祖先祸根的曲子,这让我发自内心地痛苦。因为艾奎斯陲亚的姐妹神灵之间的战争,独角兽几乎灭了族。这些挽歌实在是又恐怖又神秘,但是,它们并非没有美感。我想这不言而喻,就算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的最阴险奸诈的工具,都是从一样高贵的艺术杰作发源的。
因此,满怀着极大的热情,我翻阅了我能找到的每一本古籍。很快我就发现,和第六首挽歌相关的所有内容几乎都已经从现代历史中消失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有道理。毕竟,没有哪个脑筋正常的家伙会希望看到明月帝国这种东西在我们这个时代重生。不过,这是何等悲剧啊,此等美丽的艺术作品居然不得不伴随过去邪恶的阴影一同被彻底埋葬。随着脑海中回荡着忧伤的曲调,很快我就明白了,我根本不需要知道这挽歌的真实名字来确定它的组成。自从陷入困境的一开始,我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并没有被恐惧和时间的流逝所动摇。此外,在所有小马之中,我是最该知道在我的搜索之中文字是毫无意义的。我只能想象在露娜公主被毒害的心灵腐化成邪恶之物前,对她的交响乐投入了多少。
我决定把第六首乐曲命名为“月之挽歌”,在我演奏时,它的影响立竿见影。刚刚一完成演奏,我就感觉到那诅咒的酷寒暴增……足足三倍。仿佛这世界上的每一丝温暖都从我身上被抽走了。我寒冷彻骨,麻木不仁,饥肠辘辘,而且极度敏感。为何这首歌如此容易演奏,对于腐败的战争贩子来说,这突然就变得非常合情合理了。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只要足够多的狂热分子接触到这首“月之挽歌”的话,梦魇之月这样的暴君可以让他们言听计从地服从于她,只要她简单的承诺解除这首曲子的影响就足够了。实际上,我能从这足以冻僵灵魂的酷寒之中解脱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演奏挽歌第一到第五乐章来自救。
如此一来,也许我对于如何对付挽歌第七乐章的态度非常犹豫不决,这也是可以原谅的了。暮光自己都称那首歌为“夜之悲歌”,这悲歌,是向死者致敬的一首歌。我的确希望在解开这个诅咒的最后会有很多情况发生,可绝不希望其中包括死亡。
然而,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当然不能放弃这些乐曲。当我发现它们的时候,也就学会了它们。这些曲子的顺序根本无法改变,没有办法直接到前面去看看整个交响乐是如何结束的。我没法去找露娜公主,更没法找她帮忙。我也不能给塞拉斯蒂娅公主写信,恳求她的智慧。我所拥有的只有暮光那敏锐的洞察力,还有斯派克的研究技能,这两样顶多不过是短期资产而已。在这趟旅程之中,我注定孤身前行。这是一次寒冷而危险的长途跋涉,仿佛一只幼驹被遗弃在无尽黑夜之中,或者孤独的行者独自在阴暗的丛林里奔行。
* * *
昨天午后,我缓慢地穿过无尽之森,我别无选择,只能努力放松。不管我现在内心有多么绝望也好,全速奔跑会浪费体力,我现在正挤出浑身上下的每一滴耐力来防止自己晕倒在茂密的枝叶间。
好冷。真的好冷好冷啊。我的牙齿咯咯打战,浑身毛发倒竖。哪怕浑身都用厚厚的衣服堆捆扎的严严实实——斗篷,围巾,雪帽,套头衫——我依然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在极寒中碎裂成万千冰渣。当初诅咒降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正好就在小马镇中心,正好就在梦魇之月放逐千年之后首次回归的位置上。很明显,就是因为这样,小马镇的正中心才是我最温暖的地方。向外走,到了小镇边缘的时候,到了我小屋的时候,我已经是冷得瑟瑟发抖了。而到了离镇中心很远的位置,比如香甜苹果园,我已经完全冻得麻木了。
而在无尽之森,我恐怕已经死了。严寒简直无法忍受,在其他任何小马眼中,我看起来就像是一团乱麻,在一大堆布料和羊毛的层层包裹之下哆嗦得仿佛风中落叶。如果要把我现在的状况当做小毛病,那简直就是在完成一项壮举。我几乎从来不会跑这么远,除非是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我需要用来演奏《夜之悲歌》的素材,所以,我必须继续前进。我必须穿越这森林。很快,我就会找到我的目的地。
每次我看到前方崎岖的小路,这路似乎都变得更加遥远。为了避免晕厥,我努力抬高视线,向上方倾斜,让透过树叶的微弱阳光能照在我的眼睛上,好保持清醒。我曾经听说无尽之森本来应该非常可怕,对于我们这个精心管理而秩序有度的世界来说,大自然不受控制的繁盛乃是一种可怕的异常。但对我而言,无尽之森所有那些噩梦般的东西都可以视若无睹,而且毫无威胁。至少和我每次冒险穿越这里时威胁我的刻骨严寒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像是我昨天做的那种徒步旅行,简直就像是潜入隐藏在极地冰盖下的地下湖泊一样神奇。如果我把永冻冰层的冰水注射到我的血管里,说不定我还会感觉更暖和呢。拿月亮诅咒的神秘效果开玩笑,可没什么好玩的。但是反正我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不如稍微调侃一下。
我必须得让自己分心才行。我想到了悲歌,想到了那些烧蚀在我脑中的音符。我的耳朵在抽动,早在演奏之前很久,我就已经想好了每一首曲子。
在小马镇的街上,早在每一只小马在我面前放下钱币之前,我就已经熟习这些乐曲。可每一次演奏,我都故意地对真正的作品做了一些调整和修改。我不能用实际的乐器来把乐曲中每一个音符都真正演奏出来,完美的演奏,意味着正在上演的挽歌的魔法也将被一同激活。我非常害怕不小心把其他小马也拖下了水,和我承担着同样神秘的诅咒折磨。
毕竟,我之所以要把自己从诅咒中解救出来,一开始为的就是找到办法和大家交流。这是一个崇高的目标,所有这些考验、磨难、颤抖……全都值了。……至少是大多数时候吧。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我。伴随着满足的叹息,我总算是勉强到了那所树屋。当我跌跌撞撞地到了屋门前,抬起颤抖不已的蹄子敲门之际,映入我眼中的尽是各种造型奇异的面具。我支撑着身体,在门前颤抖。这次拜访,我觉得自己更虚弱了。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谢天谢地,我也不用等多久。几乎是立刻,我就听到了她的声音。“陌客也好朋友也好,请踏入门来无需烦恼。疾病也好麻烦也好,屋内早已备好了良药。”
我非常非常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了门。不得不努力控制住每一块颤抖的肌肉,我才能在脸上摆出亲切的微笑。“下午好,泽蔻拉小姐。”说着话的时候我差点儿没绊倒在她家地板上。我硬是撑着不让腿打弯,努力站直,在绿色的灯火下露齿而笑。“十分抱歉来打扰你。”
“好心的小马,这算不上打扰。”沉思的斑马回答,她正站在一口冒泡的药锅前,眯着眼睛检查着一系列用来制造新实验药品的草药,“在我的寒舍,你就由我照料。”
“呃,那,那好……”我在一阵寒颤中颤抖。简直不敢抬头,仿佛她家中那些热带风情的装饰物都变成了致命的冰柱。“嗯……我听说你是这里的隐士,很少进城……”实际上,哪怕我已经把这些套话给念了五次(……或者六次?)也好,现在的尴尬程度依然没降低半分。“可是我一定得完成这,这个我正在马哈顿大学做的科学实验才行。我还缺,缺了四种试剂。听,听说你有几块音石可以出售,是真的吗?”我咬紧了牙关。其实泽蔻拉的答案,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需要她尽快拿出来而已。要是斑马能像小马那么守时就好了。
“嗯,山羊蹄下之趣,便是那神奇魔法音石。”泽蔻拉一边搅拌着面前的汤锅,一边望着腾腾的热气喃喃自语。“每颗石头标价,大约五块钱就很合适。若能开价便宜,亦是我的喜好。可是开采困难,完美之石太难得到。”她快步走向一个架子,上面有个黑色的匣子。途中她朝我瞅了一眼,自从我进门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我,蓝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阴影在上,小马,你这是何等打扮?我的老天,莫非,马国已寒潮泛滥?”
哦,开始了……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做了件非常勇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