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方式来说,就是如此。”他非常严肃地点点头。“你看,心弦小姐,我的目标绝对不是用这种装置来传送小马,只是让不会用魔法的小马可以用它来远距离传送物品而已。像这样的设备要想通过纯粹的非自然方法来传送生物,那恐怕还得等很长的一段时间——说不定我是见不到了。”
听着这些话,我只觉得尾巴在发抖。我凝视着他。“所以……你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咯?”
他微微一笑,用蹄子捋了一下自己的鬃毛,扭开了视线。“只要能找到某种办法来解决测试对象的魔力脉流断开这个问题。我能想到的唯一可靠的解决方案就是另一只独角兽,一只至少具备专业级魔法媒介知识的独角兽,在传送完成之后立刻接近测试对象,并且用自身的天然魔力脉流去重新连接那位不幸的对象。可是这需要何等的精神集中,需要消耗多大的魔力,我都不敢去想象。这前景……至少就像是我们目前所认为的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能去胡乱尝试啊。”
* * *
太危险了,但依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诱惑……
我满脑子能想到的只有神秘博士的那些话。第二天下午,我坐在小屋前院里,陷入了深思。我的七弦琴就放在身边,但是依然没有被弹奏。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在练习第八乐章,可我一直都在思考那个神奇的魔法盒子,还有被它无形之中扔到天上去的木雕,高度都远远超过暮光的图书馆屋顶的树枝了。
长久以来,我一直都在痴迷月之挽歌。为什么不呢?看来它们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专注于此的。就好像它们被塞进我的脑袋是有原因的。自从我在这个寒冷而鬼魅般的世界醒来的第一天起,露娜公主的交响乐就是我必须去揭晓的任务。
可……要是我根本用不着完成这项任务呢?要是有别的逃生之路,那又该如何呢?就算这是作弊也罢?
我是被困在了小马镇。我心知肚明,我苟且偷生。但要是我可以强行把自己从这个地方移出去呢?结果会怎么样?我的内心在浮想联翩之中飞舞。我可以再次见到我的父母,我可以到达坎特拉皇城古老的魔法图书馆,在奇迹的一瞬间,我甚至可以出现在皇家姐妹宫殿的大门口,引起她们的注意足够长的时间,好让她们能听听我的祈求,并且把我从这该死的诅咒之中解救出来。
但是,就算我能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神秘博士说的已经非常明确了:像我这样有生命的存在,是无法在传送过程中存活下来的,至少活不了多久。在传送的终点处,会出现的只是个曾经是我的可悲傀儡。那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像暮光那样的独角兽,或者露娜公主那样的天角兽可以……不知怎么的,在我甚至能假装向外界寻求帮助来解除我的诅咒之前,就把我的灵魂重新连上我的肉体。就算我超越了所有这些邪恶的极限,在被彻底的寒冷和遗忘所吞没之前,我还要花多久才能把该做的都做完?我离开我温暖的“家”实在是太远了……
我叹息着,把蹄子拢在帽衫的袖子下面,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正好就在我渐渐适应了这诅咒,觉得这整个情况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之际,我就看见了一些充满了诱惑的东西,这整个科学实验就在我鼻子底下火热进行中,简直可以说是要了我的老命。演奏这些挽歌实在是太可怕,太恐怖了,而且不管怎么努力深入探索那些超自然的作品,我却发现自己好像是离既定目标越来越远了。但是,把我自己直接传送到某个可能存在答案的地方……这想法简直是太美妙了,但这不也是同样恐怖的冒险吗?仅仅因为方式不同,并不意味着这就更安全,不管我怎么权衡,这个替代方案同样需要我无比的勇气。
实际上,我从来都不是一只勇敢的小马。像是云宝黛茜或者苹果杰克,或者是暮光闪闪那样的小马如何能从内心中发掘出如此的勇气呢?我简直无法理解。在这被诅咒的世界里试着坚强,就好像用冰棍去点火一样。有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早上我怎么能走得出这间屋子。在这里,我无数次地感受着孤独的滋味,但是和我感受痛苦的恐惧的次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再继续琢磨那台传送机器的概念自娱自乐也毫无意义可言。在我的这种生活里把一些古怪的玩意儿错当成了希望的象征实在是太简单了。我的全部,一直以来的全部,就只是个音乐家。英雄主义还是留给真英雄去吧-
一声刺耳的尖叫吓了我一大跳,还有四肢翻滚的扑腾声。我朝小屋前面扫了一眼,看到有只小小马在土路中间摔倒了。底朝天的滑板车上轮子还在转动,我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一眨眼工夫,我就跳起来狂奔到了现场。当我跌跌撞撞地扑到她身边时,尘埃才刚刚开始消散。听着她尖锐的喘息声,拼命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声,我只觉得耳朵都在刺痛了。
“呃……你好啊,孩子?”我一脸担忧地朝她俯下身。“你不要紧吗?”
“唔唔唔唔唔……”飞板璐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她咬着牙把声音往外挤,“我……好得很!”
“你刚刚可真是摔得不轻啊。”我朝她后面瞥了一眼,看到路中间凸起了一块尖石头。深深的车轮印标识出了滑板车撞到障碍物之后摔到了哪里。“绕过弯道的时候最好小心,这路建成很久了,我怀疑从那之后没多少小马照看过它。”我盯住了她的左后腿某处,她正用前蹄死死地抓住那个位置,于是我朝那里伸出了蹄子,“来吧,我看看-”
“我说了我好得很!”她嘶吼着,几乎是把我的蹄子直接扇开。“我坚强得很!摔得更重的时候我都-嗷!哎哟哟哟哟……”她皱着脸,咬着牙,透过干裂的嘴唇抽着凉气,我能看到她睫毛上那点点的泪花。
温和地笑着,我只是继续伸出蹄子。这次,她太虚弱了,根本没能抗议。我趁机轻轻地分开了她的前蹄,看到她后腿橙色的毛皮上已经露出了一道血红色伤口。这伤势倒也够不上去看急诊的程度,可是,天啊,毫无疑问这真的很疼。
“哇哦!这可真是骑车不小心的惨痛教训!”我评价道,试着笑了笑,就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似的。好吧,实际上没有。于是我用蹄子轻轻抚摸着她的下颌,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吧,跟我来。我想我正好有些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我……才……用不着……帮忙……”她哼哼着,依然努力忍着痛。
“我可不确定你的腿是不是也这么想哦。”我站起身,明亮的绿光从我的角中透出,“别担心,我保证这会很快的。”
飞板璐嘀咕着什么,带着满脸的尴尬和沮丧,她勉强撑起身体站稳。闪闪发光的魔法力场轻轻笼罩着她受伤的腿,她允许我用魔法支撑起她的体重,搀扶着她一瘸一拐地挪到了我的小屋门前。
我快速地穿过门进了家里。没过一分钟,我就带了一个急救箱回来,里面装满了我在小马镇徘徊了一年之后自己做的各种东西。很久之前我就明白,要是受了什么重伤,那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小马就只有我自己。能有这种帮助别的小马的机会可真是难得,这让我真的很高兴。
“坐着别动,我帮你包扎好。”
我首先清理了伤口的边缘,接着把一种药膏涂在绷带上,然后把绷带轻轻包裹在受伤的腿上。全过程,飞板璐都安静得异乎寻常。当我正在忙碌之际,她几乎连动都没动一下。偶尔,她会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发出嘶嘶声。我很快就意识到她正在硬撑着表现得很勇敢——也许有点儿勇敢过头了。她的整个上半身都开始颤抖,就像是快要爆炸的皮球。
我平静地准备着第二条绷带,同时说道:“我得提前为了这味道说声对不起。”
飞板璐哆嗦着,声音压得很低。“味、味道?我什么味道也没-”
“哦,就是这么回事……”我轻轻笑了笑,站到了她身后。“这是一种很少见的药膏,我保证,它肯定能起到防止感染的作用。不过它对每只小马的影响都不一样。有些小马会闻到非常可怕的味道,其他的嘛……好吧,什么也没闻见,不过影响还是会有的。”
她咽着唾沫,脑袋和脖子都在崩溃的边缘发抖。“什么……影响……?”
“会有些轻微反应,”我低声说道,“鼻子里面会有点儿流鼻涕,眼睛里也会因为刺激而出水。”
“你……你是说……这很正常吗?”她问道,我听到她已经有点儿开始吸溜鼻子了。
我笑了,轻轻点着头,“对,亲爱的,这很正常。”
然后她抽泣的频率和幅度加倍了,紧接着继续翻倍。最后,飞板璐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完全放松了。我蹲下来的时候刻意没有去瞅那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好了,再抬一次腿,我差不多完成了。”
她非常听话地照做了,我把最后的绷带扎好,然后系紧。站起来的时候,我在近距离看了小雌驹的翅膀一眼,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我头一次留意到了某些异常:飞板璐最长的那支羽翼短得非常不自然,就好像长到她这个年龄的小天马正常发育长度的一半就停下了。我清了清嗓子,绕到了一边,和她并肩坐在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