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哈哈笑的斑马和他的狗狗’吗?”
“应该吧,你知道歌词吗?”
“一清二楚!”她的声音再一次尖了起来。有很多我本能地想要抱上去的东西,可不都是因为样子帅气。当她开始歌唱之时,她的嗓音平稳而圆润,没有任何训练过的痕迹,但是却完美无瑕。孩子以完美无缺的音调合上了每一个音符。反倒是我这边奋力拨动琴弦,以同样的音调去迎合她,心里对这个小神童的音调范围实在是惊叹不已。这首歌很短,透着天真和孩子气。而这简简单单的歌在她的歌喉之下变成了一曲精彩的歌剧。当音乐结束,我们头顶上的树叶婆娑着,仿佛在鼓掌喝彩,我自己也轻轻地鼓起了蹄子。
“精彩!真是精彩!”我低头朝她笑着。“你有天赋,我是说真的!哎呀,要是你在方糖小屋之类的公开场合向大家分享你的歌喉,那估计马上就会有一堆小马给你扔钱咯!”
“哦……”她哆嗦了一下,“听起来……好可怕。”
我不由得好笑,好吧。非常可爱,但是却很怕生怯场。我想我们都经历过这个阶段。“优秀的才华意味着分享,如果我们只把自己的秘密给藏着,那还怎么进步成长呢?”
“我一直都以为天赋是必须努力去寻找才能找得到的。”
“这是实话,”我点头说道,“美好的生活是需要去探索的,但是你绝对不能忘记探索自我的内在。”
“有一回,我把蹄子塞进了嗓子眼,然后吐了一地!”
“呃……是吗?”
“小苹花说这是因为我很紧张。前一天我不小心吞了一只虫子,现在还想把它吐出来-”
就在这时候,两个熟悉的声音从公园周围的绿色小山丘上响了起来。小雌驹转过去,冲着她那两个同龄的朋友挥着蹄子。
“说着就来了!我得走啦!”她朝我瞥了一眼,那眼神既快乐又有点儿遗憾。“能和你聊天还有唱歌真是太好了,呃……”
“心弦,”我说道。“你的名字呢,小甜甜?”
“嘻嘻。贝儿。”
“贝儿?”
“甜贝儿。”她微微红着脸承认道。
“呵,”我往后一靠,沉稳地弹奏着我的七弦琴。“不知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于是她扭头一溜烟跑掉了,娇小的身躯稍微有点蹒跚。“再见啦,心弦小姐!你对我说的关于我的天赋的话,我会好好记住的!”
我挥蹄向她道别,面带微笑。但是,当她最后的那句话回响在我耳畔之际,我感觉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我放下了蹄子,无力地坐在了长椅上。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当我意识到这叹息声不属于我的时候,才有点儿意外起来。
“她的声音真的好美……”在我长椅旁的树荫下,男孩子的声音低声喃喃。
我从坐着的地方转过身来,用余光一瞥,立刻就认出了那只小天马的浅灰色毛皮和光滑的黑色鬃毛。轻轻一笑,我向着午后的清风低吟,“你哥哥雷纹知不知道你在偷看女孩子啊,轰隆?”
小天马吓得原地蹦起来老高,心有余悸地喘着气。他的心跳得那么重,我甚至都看到他的前胸在发颤了。“我……我才、才没有在偷看!真的!哦拜托!求求你啦,别告诉别的小马!”
“放松点儿,今天挺美好的不是吗?”我低声说着,看着他耷拉着脑袋拖着蹄子走到光天化日之下,在七弦琴上弹了几个音符。“为什么要因为谁在欣赏美而惩罚他呢,这多扫兴啊。”
“我是说,我只是……”轰隆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那双寂寞的眼睛遥望着小山丘那边。三个年幼的童子军——尤其是其中一个孩子——正在奔向光荣的大冒险行动。他又叹了口气,瘫软下来,蜷起自己的四条腿卧在地上。“我真是个怪家伙。”
我弓起了眉头,低头盯着他。“是谁让你这么想的吗?”
出乎意料,看来我是猜中了。“我学校里的朋友。”他嘟囔着,“剪剪和蜗蜗。他们说我是个怪家伙,因为我不像以前那样和他们一块儿玩了。”
“那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我评价道,“只因为你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们说自从我开始惦记着她,我就一直很无聊,”他补充道,在地上的路上轻轻踢着土块。“我一点儿都没意思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为什么先长大的总是天马呢?
我笑了笑,瞥了他一眼。“小子,在我看来,他们之所以这么对待你,就只是因为他们嫉妒而已。”
他好奇地眨眨眼睛看着我。“嫉妒……我?”
“嗯哼。”
“为什么?”
“因为这些‘剪剪和蜗蜗’看到你正在长大。”我说道,弹奏着我的七弦琴。“我敢打赌,你比他们要成熟多了,他们只是应付不来而已。”
“可为什么我比他们好那么多?”他苦着脸问。
“请注意——我可没有说‘好’。我说的是‘成熟'。”
“怎么都好,到底为什么?”轰隆皱着小脸,沮丧地踩着地上的泥巴。“就只是因为我对一个女孩子念念不忘?他们为啥不明白呢?”
“那你自己明白吗?”
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让他静静地思考,拨动琴弦将宁静的旋律送入空中,就像鼓励受惊的宝宝离开藏身之地。
最后,他终于又低声开了口。“她真的好漂亮,她还能唱那么好听的歌,我一听就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我想知道……她对我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在她眼里是个无聊的怪家伙。”
“听起来你还真是考虑了很多啊。”
“这个嘛……”他几乎笑了起来,但是却抬头迷惑地望着我。“我哥哥一直都跟和他同龄的女生出去玩。他看起来很喜欢翩飞,追云,还有盛绽。嗯……特别是盛绽。”
“呵……孩子,你很擅长观察啊。”
“我……我觉得,像那样玩得开心也挺酷的……”
“嗯……”我朝他笑得很狡猾。“开心是不是就是有很多女孩子想陪你玩啊?”
“呃……我不知道……”
“要说有什么,现在的这个回答倒是大实话。”
“我……我猜,如果她们不和我一样开心的活,那这根本就不算开心。”轰隆耸耸肩,“对那些女孩子就是这样了。”
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在弹奏之中暂停了一下。“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小伙子。我看得出来,在你内心里面可是个情圣,过几年就能大放光彩呢。”
“情什么?”
“嗯,算啦,没关系的。去问你哥哥吧——最好找个他身边只有盛绽陪着的时候。”我清清嗓子。“顺带一提,她叫‘甜贝儿’。”
“咦?”他眨着眼睛看着我。
“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我朝他挤了挤眼睛。“她叫这个名字。”
“真、真的吗?”他的小脸亮堂起来了。我看到他的小翅膀开始鼓动,把他小小的身体托了起来。“真……真是个非常漂亮的名字啊。”
“要我说,这名字非常合适。”
“你还对她有什么了解吗?”
我咯咯直笑。“这下子我成什么了?镇子里的八卦婆?”
“唔……”
“要是你这么好奇的话,孩子。”我指着童子军们跑走的方向。“为什么不去自己当面问一问她呢?”
他立刻就缩了,就好像一次性打了好几针羽流感疫苗。“哦不,我……我……我做不到……”
“这跟剪剪和蜗蜗说的有关吗?”
“不,只是……”他又叹了口气,小身体萎了下去。“我又是谁啊?帅气的大哥身边一个傻傻的空白屁屁……我就只是这样。我对她来说只会很无聊。”他疲惫的双眼依然盯着地面。“另外,她从来都没有留意过我,一次都没有。感觉就像是我根本不存在。”
我感觉一阵寒风吹过我的鬃毛。深吸了一口气,我低声说道。“相信我,孩子。这感觉我懂。”
“只是……”他把黯然的小脸枕在交叉的前腿上。“女生到底都在乎些什么呢?女生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真是太经典了。”
“嗯哼……真是没希望了……”
我清了清嗓子。 “不过……嗯……如果仔细想想看,其实也简单得很。”我告诉他说。“女孩子想要的是诚恳、关心、还有承诺。她们想知道你的感受,尤其是如果你愿意分享的时候。”我凝望着青空,望着那亮蓝色的苍穹入了迷。在愉快之中,我的视线穿透了那纯蓝的纹理,望见了那只雄驹的蓝眼睛温柔的目光,点燃了我的心火。“女孩子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你对她表白的时候,当你向她表白的时候——不管你的生活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负担——你表白你愿意为她牺牲那最温暖最脆弱的一部分,只要这意味着你们俩可以共同分享一些特别的,有益健康的东西来弥补和取代它。如果你向她表白,她会永远成为你心灵的一部分,成为你花费时间和心血来珍惜的宝藏……就像你满怀诗意地承诺的一样,那么……嘻嘻嘻嘻嘻……”我不知不觉地伸着蹄子揉着自己的鬃毛,脸红得透亮,“……她绝对会立刻幸福得晕倒在你怀里呢,因为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快乐的天堂、心灵的归属、避风的港湾……而且-”我盯着他,话音消失了。
轰隆正抬头望着我,表情一片茫然,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这下子我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呃……你知道吗?”我硬挤出笑容来。“鲜花。女生都喜欢花。你该去给她送点儿。”
“鲜花?”想着这个词儿,轰隆的下巴微微掉了下来。“你是说……就这么简单?”
“哦,相信我。”我冲他眨眨眼睛。“后面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鲜花……”终于,他的小脸上又重展笑颜了。他慢慢走开了,翅膀充满干劲地屈伸,好像正飞过一朵看不见的温暖云彩。“鲜花……鲜花……鲜花……”他随便朝我挥挥蹄子。“谢谢啦,小姐!”
“不用客气啦,孩子!”我笑着朝他挥蹄道别。“记住,生命之中最幸福的……”我知道他在听,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没再和他说话了。“……就是你牢牢地去把握住幸福,而且不要去考虑太多。”我的低吟结束了。最后那句感叹让我咬了咬嘴唇。
我低头瞥着我的七弦琴,这是一艘探索我诅咒那冰冷深渊的孤独船只。它不会为我招来任何敬畏或者承诺,因为它是我一直自己带着的东西,永远都是如此。
我当时下定的决心是非常坚定的。我从椅子上蹦了下来,高高地屹立在阳光之中。充满勇气地深吸一口气,我直奔小镇的北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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