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月与橘子叶 更新时间:2022/8/31 17:31:42 字数:2248

一连几天,岑欢总是不由自主想起白瑜宁。毫无疑问,那日在桃华楼,自己成了送上门的小小棋子,助白瑜宁化解纷争。就算他不去,白瑜宁也必定有其他方案。岑欢辗转反侧,此人在如此重的伤势下依然镇定自若,颇有大侠风范,要是正道之人都如他一般,当个好人也不是不行。

在岑欢最初的幻想里,他认为自己将来应该成为的样子,与白瑜宁有个八九分像。岑欢经历过种种悲观聚散,因此并不执著于此,偏偏在他收敛心思的时候,白瑜宁再次出现了。

彼时岑欢右手提着阿楠托他买的云片糕准备回家,见到不远处的街口排起了长队。他本身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在施粥,岑欢感慨一句相由心生,突然反应过来——施粥的人正是白瑜宁!

今年的旱灾远比之前严重,世乱遭飘荡,不然鸱鸮帮此等不入流的怎会发展得如火如荼。岑欢瞪过去,白瑜宁表情似笑非笑,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他。岑欢自觉无趣,干脆拆开云片糕,分发给沿路的可怜百姓们。他掂了掂只剩糕点碎屑的油纸,却见一个熟悉非常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阿楠为何出来,难不成是有事寻他?岑欢立刻追了上去。

阿楠步伐轻快,不一会的工夫,她绕开城门,往荒郊野岭奔去。岑欢意识到不对,使出浑身解数勉强跟随,最终停在一处坟冢前。这处坟冢不太寻常,阿楠掀开地上的碎石,一股恶臭蔓延开来,下面竟然压有几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教岑欢不住作呕。

“老爷,阿楠终究还是找到您了,”阿楠从衣袖中取出香线点燃,拜了三拜,“阿楠跟随您五年,救命之恩自此还清。这柱香不仅是为老爷点的,也是为这些年来死在阿楠手下的人们点的。”

“老爷常说:‘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您执掌沫州分舵两年,同时勾结山匪和居心叵测的正派,杀人无数,终于得了因果报应。”

对于阿楠口中所说的事,岑欢之前猜透了七七八八。在开始调查的时候,桃华楼处搜集到的沫州分舵相关消息相当凌乱,不少说辞截然相反,岑欢由此推测沫州分舵绝不简单。鸱鸮帮对沫州分舵疏于管理,恐怕有切割的意思,指不定哪天派人上门清缴,因此他才选择铤而走险,策划了火烧分舵的投名状。

即使如此,依旧难免阴沟里翻船,丧命于荒无人烟的郊外。岑欢在阿楠离去后才敢现身,他费力挪动着酸麻的双腿,回到城内时早已月上柳梢。岑欢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一不留神撞到了人,他刚想道歉,一个整齐的油纸包递到了眼前,缝里透出的热气混着诱人的甜香,瞬间勾起了岑欢的馋虫。对呀,他还没顾得上吃晚饭呢!

而这主动递来云片糕的人,不是白瑜宁又能是谁?

“来桃花楼吧,地方你熟悉,知道什么菜合胃口,”白瑜宁声调平和,神奇地将岑欢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我请客,权当上次托你帮忙的谢礼了。”岑欢没心思和他假装矜持,身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还怕他摆鸿门宴不成?他莫名恢复了力气,随白瑜宁来到桃花楼中。

岑欢上来就点了几道有名的招牌菜,狼吞虎咽的吃相更是难看。白瑜宁笑容淡淡,只要了一壶梨花清酒,岑欢跟着他喝。酒入口时能品出一丝清甜,咽下后则带上了辛辣,后劲很足,岑欢酒量本就一般,三杯下肚就有些犯晕。

“你想加入鸱鸮帮吗,时至今日,想法没有改变?”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岑欢干脆利落地摇起了头:“不会变的,我和你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或许是酒后吐真言,或许是岑欢始终等待着将过去诉之于口的机会,又或许是白瑜宁的语气格外令人心安,岑欢把头靠在桌子上,讷讷开口:“做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有什么用呢,不然师姐不会枉死,师父也不会急火攻心……”

岑欢自幼被师父收养,并不知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他天生没心没肺,倒也不大在意。师姐同为师父收养的孩子,两人性格却是十成十的相似。师父年轻时约莫是个侠客,如今年事已高,开了间小茶馆消遣。

曾经的岑欢也有一个大侠梦,时光流逝,他发觉自己的武功不进反退,闲来翻阅师傅收集的兵书,豁然顿悟,又觉得给师姐当个军师也不错。师姐不负师父所望,兼具仁心侠骨,不仅揽客看账样样精通,练功更是勤勉,像是要把岑欢的那份一起学了去。每当岑欢干完劈砍烧水的杂活回来,目睹师父师姐其乐融融的样子,深感自己十分多余,随口做首打油诗聊以慰藉,换来师傅一个爆栗。

在岑欢的心中,师姐犹如光风霁月般高洁,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侠之典范,如果不曾发生意外的话。

那年似乎是一切的肇始,年中突发蝗灾,尔后是山匪肆虐,从此日子愈加艰难起来。不少受苦的农户都是茶馆的常客,师姐于心不忍,竟瞒着师傅凭一人之力与山匪斡旋,终是在一次救人时寡不敌众,于翌日清晨被扔到茶馆门口,武功尽废,大病了一场。

岑欢早知山匪恶毒,但未曾想过师姐豁出性命救的农户不仅没有登门道谢,甚至反咬一口,只因害怕山匪报复。现实的当头喝棒击碎了岑欢的天真,幸而师姐内心刚强,武功尽废后不怨不恼,捡起了学过一段时日的医术。岑欢乖了许多,日日熬夜为师姐誊写医书,盼她赶快康复。三个月过去了,岑欢难得心情松快,喜滋滋地跑去抓药,归来时得到的却是师姐的死讯。

原来师姐学医不单是为了自医,她无偿给周遭的困顿之人问诊,节省药材分给病患,落得这般下场。师父临死前特意叮嘱岑欢,说他生来顽劣,不受管束,在茶馆帮工时就是偷奸耍滑的惯犯,当个欺软怕硬的宵小之徒最为合适,切记切记!说罢溘然长逝。

“白瑜宁,你说说看,我成为大恶人是不是合情合理啊?”说实话,岑欢之所以会对白瑜宁袒露真言,无非是因为初见时他身负重伤却泰然自若,令他回忆起当年的师姐。

“确实合情合理,”白瑜宁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岑欢,若我告诉你,我就是鸱鸮帮现任的帮主,你信是不信?”

这个嘛,好像并不震惊。岑欢醉意上涌,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来。他头一歪,彻底瘫倒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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