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恨透了白瑜宁,哪怕在弥留之际的幻觉中,他见到的还是白瑜宁这张脸,让他忍不住一巴掌呼上去。可白瑜宁轻巧地躲过了这个有气无力的巴掌,我都要死了,痛打白瑜宁的愿望实现不了?岑欢发不出声,只能张大嘴巴吐出模糊的气音,白瑜宁趁机把两枚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给他合上了嘴。
“良药苦口,附赠一颗蜂蜜丸,姑且忍忍吧。”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岑欢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风吹散了云头,一束阳光透过石缝投入暗道内,白瑜宁身后分明是几具山匪的尸首。
岑欢胡乱咽下药丸,哑着嗓子对白瑜宁破口大骂:“这叫没有钥匙?白瑜宁,杀几个追上来的山匪算什么本事,对平民百姓抢劫下药倒是不手软!”岑欢还没骂痛快,白瑜宁把他的脸扭向另一侧,岑欢挣扎不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边规整放置着各类物品,许是百姓家中丢失的财物。
什么意思,没来得及销赃,让我看上最后一眼?岑欢惊恐地转回头来,白瑜宁认栽般叹了口气:“岑欢,你确实聪明,可性格缺陷同样明显,一旦认定是非善恶,你便很难改变看法,”他指了指岑欢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我问你,如果山匪意图打劫,看见对方倒在地上,家中已有窃贼提前光顾,他们会做什么?”
岑欢咽下口水,若按照话本中的发展,山匪定是要恼羞成怒杀人泄愤,主人公在关键时刻登场退敌,赢得满堂喝彩。但发生在现实中的话,除非山匪杀人成瘾,不然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更何况先他们一步的是鸱鸮帮,此时杀人岂不是平白背黑锅?即使如此,当时情况危急,尚且不能确定鸱鸮帮的真实意图,岑欢不后悔方才的冒险。
“既然是要保护百姓,干嘛藏着掖着的。大街上乌泱泱躺倒一片人,谁见了不害怕。”岑欢咂舌,到头来,好像又变成他鲁莽行事了。
“以鸱鸮帮的身份,难道适合做这种事吗?你要记住,我们从来没有承诺过保护谁,只求问心无愧罢了。”岑欢点点头,突然觉出不对劲,自己又没加入鸱鸮帮,这个“我们”的说法是不是不太对?鸱鸮帮的现任帮主站了起来,扛麻袋一样把岑欢架在身上。他调息凝神,催动双腿,仿佛悬于碎石之上,动作比阿楠更快。
“外面还有守门的山匪,你小心。”冲出暗道的瞬间,白瑜宁塞给岑欢一小包石灰。
“你的伤怎么办,不是刚好?”
“暗道内出手时已经裂开了,事情解决后跟我去趟医馆,问诊金你付。”
守在暗道口的山匪恭候多时,眼见一个白影腾空而起,纷纷提刀砍来。白瑜宁单臂排开冲到身前的刀刃,出招连绵而化攻势于无形,似急流难挡,逼得山匪连连后退。又是一刀迎面朝岑欢劈来,他吓得闭上眼睛,白瑜宁旋过右腿,重心后坐,掌心向外推去,以劲力阻截敌势。
等岑欢再次睁眼,山林的景色在迅速后退,哪里还有山匪的影子。白瑜宁的声音随着奔跑发颤:“人数不对,有几个山匪进城了,我们得快些。”白瑜宁加快步伐,只消一会的功夫,两人回到了沫州城内。岑欢瞥见桃华楼的顶檐,原本熟悉的地方突然变得很遥远。
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刀剑相撞的砰呯由远处传来,阿楠正手持短剑与仅剩的一人缠斗。阿楠身姿灵巧,偏偏顾及着躲身后的孩子,出招畏首畏尾,逐渐落了下风。山匪看出破绽,右手作势去抓孩子,在阿楠掩护时调转手腕,斜劈向她的肩膀。
若是白瑜宁立即出手,一击便可化解危机。谁料又有两名山匪从侧面的小巷翻出,朝岑欢扑来。他俩大约是被阿楠所伤,动作迟缓,只敢冲着最好拿捏的来。白瑜宁低身带岑欢闪过第一击,顺势把他扔到地上,出掌拍向山匪。
来不及了!岑欢顾不上疼,从地上翻身爬起,奔向处于生死关头的阿楠。退一万步讲,他还可以替阿楠裆下这一击,争取更多机会。岑欢拼尽全力撞向山匪的后腰,却觉得是一座山反过来撞了自己,他堪堪稳住身体,抓准对方再次挥刀的间隙,将整包石灰粉扔到了他的脸上。
石灰灼伤了山匪的眼睛,剧痛下的挥刀毫无章法,阿楠一剑刺向他的要害。这一战的结果尘埃落定,然而,就在剑尖距山匪仅有一寸的时候,岑欢捕捉到了阿楠的犹豫。
“不想杀人的话,就别逼自己动手了!”岑欢从未有过如此快的反应,他扯过阿楠挥剑的手臂,剑刃划过山匪的胸口,留下不深不浅的血痕。山匪瘫倒在地,认命似的不再动弹。岑欢招招手,示意止住哭闹的孩子赶快归家。
阿楠仍然迟疑不决,白瑜宁拾起落在地上的绳索,将昏迷的三个山匪绑在一起,扔到两人身边。他的态度截然相反,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岑欢,问道:“你还缺加入鸱鸮帮的投名状?”
岑欢沉默良久,推开了阿楠递来的剑。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多表现出一分纠结,估计阿楠会直接替他做出了断,那方才发生的种种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们三个一瞎两残,算是得了报应,何必多此一举呢?”岑欢扯了扯捆绑山匪的绳子,想起了初遇阿楠的那天,“阿楠,咱们把这三人送到你家老爷在的地方。剩下的路啊,让他们自个考量去吧。”
“问心无愧,这话可是白瑜宁你亲口说的。至于鸱鸮帮,不加也……”
“好,既然问心无愧,五年后,十年后,世道是否如你所愿,可得自己亲眼看着。”岑欢嘴边的豪言壮语被白瑜宁硬生生拦下,气不打一处来,反驳道:“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和大恶人正相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