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强烈,热浪滚滚。
时值七月,校外的碧树已在蝉的催促下谢了樱花。蝉鸣声啁哳难听,声声入耳。或许是不知停息的缘故,伴着刺耳的蝉鸣,暑气席卷了闷热的室内。
今天晨时着实让人烦躁。
教室内还是上课的时间。
由纪子老师的粉笔正在黑板上速度飞快地游动着,一笔一划,娟秀的字迹很是赏心悦目。讲台下的木下杏却心不在焉,无暇去欣赏老师的字。
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按着心口,望向窗外,样子有些焦躁。
「那家伙……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木下杏望着校门口那一排叶子翠绿的樱树,止不住想着赵纯的事情。
往日里,那家伙要么坐在办公室里十万火急地处理着公务,要么在大学课堂上听老师“念经”,要么就是去他名下的实验室里研究东西。青年的生活基本上是线性的,枯燥得像根被伐倒的木头。
可若是青年在普通地进行着日常生活的话,少女也不会这么焦躁了。
「今天会出现梦魇吗?」
天户区会有梦魇显现吗?
从早上出门起,木下杏就一直心神不宁。她担忧着赵纯的情况,害怕他出意外。
“啧,主动把麻烦往身上揽,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少女心中惴惴不安。
是的,她答应过要信任赵纯。
在那天的聚餐上,赵纯希望魔法少女们能相信他,希望少女们相信他有能力解决问题。
那时的木下杏望着身边男人的侧脸,心里无疑是相信着他的
她当然信赖着赵纯。无论是屡次危机时的力挽狂澜,还是日常生活中的周到靠谱,那家伙都彰显着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正因如此,她的两位友人才能在这教室里安心地上课、听讲、准备考试。
「……可是,如果我真的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话,这份充斥在胸口的不安又是什么?」
不安、敏感、怀疑,以至于到了惊慌的地步。
就像下雨之前阴沉的天空,仿佛有什么不详的东西要到来一样。
她信任赵纯。
「所以,赵纯是不会出事的……」
少女默默地祈祷着。
对自身的担忧、对伙伴的担忧,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这类情感已经历了许多。但此时此刻,体会到的心情又有所不同。
墙上的钟表仍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对某个即将到来的日期的倒计时,又像在统计迄今为止所经过的日子,令人心底发慌。
「思念……」
思绪突然冒了出来。
是的,萦绕在心里的感觉,一定是对某个人的思念。
是对今早才见过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不曾谋面的青年的思念,却也像是对很久不见的、长久爱慕着的某人的思念。
相似又矛盾的两种情感在心中激烈地冲突着,若非它们殊途同归,木下杏此刻一定已经抓狂了。
「就好像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一样……」
血迹的幻象在眼前闪过,青年躺在血泊中的景象一闪而逝。木下杏紧抿着唇,感觉自己愈发焦躁。
「不行,一定要去看一下……!」
下节是什么课?数学课?还是体育课?
旷了吧?
不管是哪节课,她都非去不可!
「……距离下课还有多长时间?」
急切的情感像是薪柴点燃的火,灼烧着少女忧虑的内心。在漫长的煎熬之中,她终于等来了甘泉般的铃声——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自播音器里涌现,传遍了教室。这声音就仿佛一阵风,将教室内沉闷的暑气一扫而空。学生们的说话声霎时间盖过了铃声,吵闹的空气顿时挤满了教室。
木下杏哐当一下踢开座椅,急冲冲地就往外跑。
“桃子、蓝原,帮我请个假!”
她大声喊着。
“诶?理由呢?”
友人们惊诧地望过来。
“就说肚子疼,拜托了!”
话音还未落下,少女的红发便已消失在了门外。
……
三楼,又或许是二楼?
走廊一侧吹来了凉飕飕的风,四周阴沉沉的。
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出了教室门没走多久,光线就暗了下来。
“奇怪……”
地面上的大理石触脚冰凉,冷意透过鞋子钻进了她的身体。木下杏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着。她注意观察着墙面,上面是各个班级的绘画作品,还有整个学期的课程表。
“A班、B班、C班……看不清年级?”
视线掠过教室前的门牌,门牌前端的年级字样莫名被涂抹上了。木下杏警惕地将目光下移,教室门上的小圆窗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仿佛有雨幕遮挡。下课时间原本应该是最吵闹的时候,走廊里却是一片死寂。木下杏的脚步声在这死寂中一层层回荡。
“不对劲……”
这地方绝对不对劲。
是进入了噩梦吗?
可是她既没看到诡异的大门打开的画面,也发现没有浮动于空气中、仿佛某种咒语般的奇异文字。周遭的景物看起来好像还在学校,仅仅是色彩阴沉了许多。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
小心地挪动脚步。木下杏走向窗边,看向窗户外面。
天色昏暗,外面正下着暴雨。
黑沉的乌云从遥远的天际蔓延过来,汇集到学校的上空化作墨色的幕布。四下无光。颗颗巨大的雨珠正自那幕布般的乌云跌落,雨水垂直如瀑,在默然的风中排成一面厚厚的水墙。
隔着玻璃,雨滴重重地落下、粉碎,零落了满地的早樱。
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
“这是……”
木下杏哑口无言。
这绝对不是校内。
背后看来的视线让她有如针扎。
金红色的长枪猛然出现在手中,回身前指,枪尖朝向的方向传来了空灵的笑声。
“呵呵……”
仿佛夜唱的枭鸟。
木下杏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是个女孩的笑声。
那笑声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你?!”
目光上移,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个黑发黑瞳的身影。
“——是你。”
那女孩笑着说道:
“我是你哦。”
“?!”
木下杏迅速后撤,与女孩拉开了距离,瞳孔微颤。
「……不可能。」
「不可能是她的。」
她分明亲眼看见那薪柴燃尽了最后一丝怨嗟。
黑发黑瞳的少女化为黑色的曼荼罗花,与过去的罪孽一同消逝于满天灰烬之雪——
本该是这样的。
“在骗自己诶?”
那女孩轻笑着向前斜了斜身子。
柔顺的黑发顺着鬓角垂落,望来的眼眸里仿佛倒映着黯淡的星辰。名为木下杏的女孩有着一模一样的妩媚面容,无论是这边的、还是那边的。
金红的长枪上燃起了烈焰。少女火红的长发已被蝴蝶结束起,她决然的眼神中藏着凛然之意,握枪的手却微微颤抖。
黑发的少女向前迈了一步。指向她的锋利枪尖抵住了喉咙,她却咧开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怎么?害怕了吗?”
那女孩嗤笑着。
“是怕死在强大无比的魔女手上,还是怕我夺走你的生活?”
“——即使,那原本就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