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旁,公路上。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街景与路人在窗外闪过。
木下杏坐在赵纯的车上,认真地审视着周边的景色。
此时已是傍晚,天马上就要黑了。传言里博士天狗屋出现的时间很苛刻,必须得在固定的某一时刻前去才行。
傍晚、午夜,逢魔之刻。
“有找到吗?杏?”
前方亮起了红灯,车流停了下来。等红灯的功夫,赵纯转过头来,问坐在副驾驶的木下杏。
“没有。”
木下杏摇了摇头。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地图,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天户区和神奈川町的交界处。
“还是没有吗……”
木下杏皱了皱眉。
根据网络上传言的“博士天狗屋”出现的地点,几位魔法少女拟定了一份大致的地图。她们通过这份地图确定位置,并规划用来寻找传闻的位置。而在这份地图中,他们发现了一个奇特的规律——博士天狗屋出现的地点大都集中在天户区和神奈川町附近,新城区和小叶山区则只有少量的目击记录。
“为什么呢?”
木下杏感到不解。这博士天狗屋难道与天户区和神奈川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四周依旧是一副宁静祥和的景象。车辆来来往往,行人神色匆匆。没有感受到任何梦魇存在的痕迹。
“奇怪……”
难道那个传闻还没到孵化的时候?
可米莉的表现又是怎么回事?
木下杏心有疑惑。
米莉看到那个传闻后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只“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倒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这种痛苦的表象让木下杏想起了她先前失忆时候的样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又是那个月之魔女在作祟吗?」
木下杏心中不爽。
那个月之魔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木下杏对她的了解完全就只有从米莉嘴里说出来的那一点。目前只知道那家伙对清水桃子有着明确的敌意,想要把她抓到那个什么所谓的“月之花野”去。可是作为月之魔女代言人的米莉都罢工了,还有谁能帮她继续做这件事呢?
如果不是米莉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木下杏,她恐怕都要把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反派”给忘了!
木下杏又想起了另一个很没存在感的家伙。
她也好久没见过梅塔了,不知道那家伙在究竟搞些什么东西。
“怕不是又在诱拐魔法少女吧?”
木下杏用“诱拐”这个词来形容梅塔与魔法少女签订的契约。直接和神明签订契约的她总觉得梅塔不是很靠谱,有些像赚昧心钱的黑中介。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木下杏赶忙接通手机。一按开手机,就听友人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杏!梦魇往你们那边去了!”
清水桃子似乎是在战斗,气息很是不稳。
“梦魇?!”
木下杏恍然。怪不得她没找到梦魇的踪迹,原来是在清水桃子那边吗?
“还有……”
清水桃子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
还有什么?
木下杏拿起手机仔细听着,就听清水桃子大声喊道:
“还有梅塔……!”
啪叽!
一个白色的身影应声撞上了玻璃。木下杏一抬头,就瞧见了梅塔那张无辜的脸。
“抱歉,能让我进去躲躲吗?”
尽管额头都被撞破了,翅膀也被撕得粉碎,梅塔的声音依旧很有礼貌。
“什么情况?”
木下杏一皱眉。她按下车窗把梅塔放进了车里,还没等梅塔站稳,就听赵纯说道:
“来了!”
木下杏再次往车窗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天色黑了下来,仿佛风暴来临的前兆。黑色的天空还在向这边蔓延,路人与车辆与那黑色接触后全都消失不见,就好像现实被侵蚀了一般。
木下杏仔细望去。
黑色天空的最中央,是一群抱着乐器的玩具士兵。
那些士兵足足有三层楼高,长得像欧洲传统的木头玩偶,雕刻成衣服的位置绘有色泽艳丽的彩漆。它们脸上的笑容僵硬又诡异,肆无忌惮地在城市的街道上大踏步着,每一步都会使地面裂开裂痕。这些玩具士兵手中的军鼓、手风琴和小号边走边响,声音却是杂乱无章,听起来根本不像在演奏,倒像是野驴的嘶鸣。
在它们向这边走来的时候,梦魇那饱含恶意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木下杏的神色一凛。
透过建筑物的缝隙,她远远地看到那群士兵前面好像有个人。只是那个人和他们隔着好几条街,她一时半会根本救援不上。
爆炸声在另一边传来,清水桃子那边似乎已经战斗上了!
“真麻烦,不会是哪个信了谣言的傻瓜吧?”
木下杏皱着眉打开车门:
“赵纯!你先把车开到安全的地方!”
她说完就走出了车外。耀眼的红芒闪过,足尖落地时少女已是全副武装。
“万事小心。”
赵纯叮嘱一句,启动了发动机。轿车在疾驰声中远去。
木下杏一点头。她再次向着人影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人影已经跑过了建筑的缝隙,看不到了。救援刻不容缓,木下杏立即一蹬脚,加速向那边赶去。
……
玩具士兵前。
栗色头发的少女正在竭力奔跑着。
“呼……呼……”
她因筋疲力尽而用力喘息,身上的短裙短袖都被汗水浸透了,却依然看不到任何逃脱的希望。
风在耳畔咆哮,云低得好像要压下来,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水汽。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那群可怕的士兵却还在追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身后一刻不停地响起。
“呜……”
小林结衣艰难地绕进了一个小巷。巷子里纸箱随意堆叠,差点将她绊倒。
「这就是梦魇吗……!」
虽然已经听星宫前辈提起过很多次,可真正见到时还是会感到害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种东西,任谁看到都会害怕吧?
星宫前辈就是在与这种怪物战斗吗……?
小林结衣紧紧地咬着牙。
她不该背着星宫前辈去天户区边缘的。
「如果我能成为魔法少女的话……」
不行。一想到要和这种东西战斗,心就害怕得要跳出来了!
来自灵魂深处的抗拒感让她几乎想要吐出来。
「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就要死了!」
刚才还在她身边、名叫梅塔的奇怪生物这会反而没了踪影。
小林结衣的神志愈发模糊了。她的心脏和肺叶都好像在燃烧,呼出的鼻息像被扔进了高压锅一样黏稠。在少女眼里,街道两旁的楼房都仿佛化为了张牙舞爪的魔物,正摩擦着牙齿准备将她吞噬殆尽。
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催命般的杂乱演奏声还在逼近。构成小巷的房屋都无法阻挡那些行进着的玩具士兵,水泥与钢筋在它们坚定的步伐下化作一堆堆碎屑。小林结衣几乎能想象到那副砖倒屋塌的场景。
可她却再也跑不动了。
脸上落下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但是,还不能放弃……!」
她咬了咬牙。
「星宫前辈……」
脑海中浮现的人影似乎给了她力量,让她的脑袋清醒了些。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思考着眼前的处境。
「前面就是巷口,再往前……是神奈川町!」
「只要越过这个小巷,说不定就还有希望!」
她记得这个巷子过后是一条临河的公路,河对岸就是神奈川町。只要过了河的话,说不定就能被神奈川町的魔法少女发现!
如果来得及的话,她还有可能活下来!
「我一定要活下去!」
小林结衣再次用尽全身的力气迈开步子。
一步、两步……越过一个转弯……
几步的距离,巷口越来越近。在身后黑暗的衬托下,那里仿佛正在散发着火红的光。
那是希望的光吗?
或许是内心深处的信念使她有了动力,小林结衣竟然再次奔跑起来。
「马上……马上就能活下去了……!」
小林结衣如此殷切地期盼着。这份期盼让她忽视了脚底,忽视了地面上可能的障碍。
陡然急促的演奏声中,一只瘦小、干枯的黑色手掌从地面的阴影里钻了出来。就在小林结衣那双修长雪白的腿即将迈过的时候,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脚踝。
骤然的失衡。
小林结衣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呜、咳咳……”
她痛苦地咳嗽着。
少女的力气被这一摔卸了个干净,再也没办法爬起来。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只能听着沉重的踏步声越来越近。
脚步声停了。
僵硬的笑脸自阴影里浮现,紧接着便是涂抹着鲜艳色彩的庞大身躯。那样子仿佛压来的小山,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她碾成肉泥。
手拿小号的玩具兵没有去吹它的小号,而是将小号的管口对准了少女,就像拿枪一样。
小林结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火光在她眼前炸裂。
橘红色溢满了这片小巷。在小林结衣震撼的目光中,足有三层楼高的玩具士兵一寸一寸地炸裂开来,组成它的木质结构被由内而外的火蛇撕裂,熊熊大火瞬间燃起。在金属被灼烧变形般的凄惨叫声中,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玩具士兵痛极了般挥舞着手臂四处乱撞,而后重重跌倒,化为灰烬消失于虚无。
“啧,没有魔力结晶?”
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小林结衣扭头看去,有着一头热烈红发的少女正蹙眉看着玩具士兵消失的方向。
“居然只是眷属吗……”
木下杏感到很不满。
拜夏琳所赐,尽管她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实现了魔力结晶自由,但付出劳动却得不到回报完全是另一码事。哪怕单纯是为了战斗时感受到的热血沸腾也好,起码来只梦魇才够吧?
小巷深处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显然来的更多。
木下杏挑了挑眉:
“呦,抽奖环节。”
也不知会从哪位幸运眷属身上抽到一颗魔力结晶。
不过她也没忘记还有人要救。她看了眼还瘫坐在地上的小林结衣,目露惊讶:
“大偶像……?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尴尬地挠了挠头,道:
“那什么,你再坚持一下。出了巷子应该有个看起来很帅的家伙在等你。……唔,也可能是个穿着盔甲的怪人?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为好。”
墙壁倒塌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木下杏看着扬起灰尘大踏步而来的敌人,撇嘴道:
“不是魔法少女的话,可是会死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