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少女翠色的长发,纤长的发丝在空气中飘荡。
自深林吹来的山风带着些凉意,掠过神奈川町旁弯弯小河的河面,将难得的清爽送进了这座设施老旧的校园里。
这是神奈川町唯一的一所中学,上学的孩子却日渐稀少。或许再过上几年,这间中学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遗忘吧。
风间柚子默然地俯瞰着。
她正独自站在这座校园空荡的天台上,俯瞰着下方的景象。
教学楼的下方,不甚宽阔的操场上,那些初中部的孩子们正在无忧无虑地玩耍着。他们笑闹的声音穿过了高高的云层,又轻轻坠下,落到了天台上翠发少女的耳边。而在阴影下的角落里,高中部的学生们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日常的话题。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大概也是幸福的吧?
风间柚子一只手扶住天台那高高的栏杆,握紧,又松开。
这里当然不会有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当意识到一直以来陪伴在她身边的某人离开后,那种巨大的失落感正如同空洞,将她的心狠狠剜了一大块。
她记得很清楚。或者说,在她有限的能够回忆起的记忆里,她记得很清楚。
浅野枫、浅野红,还有她,是从很小时就相互陪伴着的玩伴。
枫和红的父母经营的是跨国生意,经常需要去往欧洲出差。没有父母在身边,缺少同伴的两姐妹只能自己去找同伴玩。风间柚子记得,那两姐妹满身树叶地翻过了神社后院的高墙,找到了形单影只的小小的她。
由于身份的特殊,风间柚子被禁止离开神社。在遇到浅野姐妹以前她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也因此,当她看见那两个女孩像两只蝴蝶一样从院墙上飘乎下来的时候,她心中的震动与惊愕自然是无以言表。
而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风间柚子背靠着栏杆。
在那之后,她们遇见了星宫梨奈。受那位耀眼少女的吸引,风间柚子和浅野姐妹一一许下了愿望,成为了魔法少女。从那以后,她们高喊着爱与正义的口号,与梦魇战斗,与眷属战斗,与其他市的魔法少女战斗;无事时便畅快地闲聊,旁若无人地掠过城市上空,一起躺在半山腰的草地上发呆。
那真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再之后的事情,却都记不清了。
自两姐妹消失的那天起,她就背负上了孤僻的名号。
在转学到这所学校的高中部时,那群所谓的同学是怎么评价她的?
寡言,独来独往,不近人情?
“呵。”
风间柚子面色冷淡。
她并不在乎这些。
她所看到的,只有浅野姐妹曾在这所学校里留下的痕迹。
默默无语,翠发的少女向着悠远的晴空看去。碧蓝的天穹中白云淡淡,飞机穿过云层划出长长的线条,太阳在肆意地散射着夺目的光芒。
天地间充斥着自由的气息。
那是她在神社中不曾见过的。
然而那群神官却屡次找上她,希望她能回到神社。
“无论如何……”
风间柚子咬了咬牙,
“我是不会回去的。”
她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岁了。她不想再回到那间阴沉、压抑的神社里去。那里一言一行都必须遵循古板的教条,围绕她的说话声永远是冰冷又低沉。她在被特殊对待的同时又被视作异类,仿佛同样姓风间的她只是个预备使用的器具。神社里总是一片静谧,那骇人的静谧会吞噬人的心智。而傍晚传来的沉郁钟声则会摇散人的灵魂。
风间柚子清楚地记得,那间神社里的大樱树每年都开得很灿烂,环绕着神社的树林却阴森诡谲。那间林子的氛围就像不在外人面前时的神官们一样,宛如沉水的白瓷,默然且无情。
自从离开那间神社以来,风间柚子一直在数着时间过日子。她才在外面待了三年零四个月,还有很多东西没看过,很多事情都没体验过。可被遗忘的过往像蛇一样在紧紧缠绕着她,让她连停下喘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当她从神社里刚逃出来的时候,当她在这三年里心烦意乱的时候,浅野婆婆煮给她的乌龙茶是唯一能让她静下心来的东西。
「小柚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呢。」
浅野婆婆最近总是这么说她。
可婆婆并不会明白,风间柚子还背负着很多重担,还有很多事情要去调查。无论是浅野姐妹的事,还是近来总萦绕在她记忆里的一个银发身影,都是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责任。她是没有闲暇去寻求来自异性的爱的。
她这辈子大概只能独身过活了吧?
更何况,因为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想起那些不被允许记起的片段,她的人生早就变成了一团乱麻。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唯有寻找枫和红的执念,还有那些不时浮现出来的闪着光的回忆而已。
或许她的灵魂早已因这份执着而残破不堪了。
风再次吹来,风间柚子默不作声。
昨晚,她感受到了天户区与神奈川町交界处传来的魔力。她本以为凭借着自己与这片土地的缘分,自己会是最先赶到的。然而等她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那个红发少女已经带着她的朋友们解决了危机。她们已经救下了那个名叫小林结衣的家伙。
「也好,少了些麻烦。」
当时她是如此想着的。
事情已经解决,风间柚子本想转身离开。可她看见了一个人。她看见了那个让浅野婆婆夸赞不已、让星宫梨奈为之倾心的男人。
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藏起了身形,打算听听这些人的话。
对话的内容却让她越来越惊愕。
“博士天狗屋……”
“能找回记忆与过去……”
当这些词句传入她的耳朵时,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要在她脑袋里炸开了一样。她的心脏砰砰跳着,思维也变得活跃。
不同于自然诞生的梦魇,人类社会中诞生的梦魇,能力往往和孕育它的传闻有关。
“也就是说……”
风间柚子将右手放到眼前,摊开,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当初她就是用这只手握住了浅野姐妹的手,费力地踩着杂物堆,第一次从神社里偷偷跑了出去。
“近期不会再调查了……吗?”
风间柚子仍有些犹豫。
那晚的幻象依旧如芒在背。
风间柚子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幻象究竟代表着什么。她曾看到过樱树、和服少女、狩衣神官和扭曲的人影,但宇见津公园的人偶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不曾触碰过这些幻象,直觉告诉她触碰这些幻象或许能知道些什么,但也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她的本能在拒绝着这一行为。
风间柚子选择了遵循本能的告诫。
她却没办法遵守和星宫梨奈的约定了。
有着翠发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风吹起了她的发丝。
她忽地拿起手机,快速地浏览起博士天狗屋相关的传闻来。
少女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夜晚、小巷,遭遇者往往都心有不甘?”
“……而且几乎都是少女?”
风间柚子眉毛微挑。她继续读了下去。
“从天狗屋主人手里拿到的东西全都是旧物,拿到后几天内就会有好事发生……?”
“失忆的人会记起记忆,对过去心有不甘的人会得到补偿……吗?”
“……可疑。”
风间柚子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博士天狗屋这个名字她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是在哪呢?
风间柚子闭着眼睛想了想,却一无所获。
她睁开眼站起身来,仰头看了看天空。此时阳光正烈,距离天黑还有好一会。
“除了神奈川町和天户区的交界处之外,最近出现的地点……”
她查看着不知是哪个闲人制作的传闻地图,忽地一愣。
“唔,居然是在那里吗?”
博士天狗屋出现的地点让她心生犹豫。
翠发少女面色冷淡地咬了咬唇,头一次感觉到了些许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