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而诡异。
这是赵纯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猩红暗沉的天空,浓密的黑色云层上隐藏着明黄的火焰,刮来的风中带着焦糊的气味。
这里仿佛不是某只梦魇的噩梦,而是一处古老的战场。
身披铁甲的高大骑士骑着钢铁组成的马匹疾驰而来,熔铸在手臂上的骑枪冲着青年的方向直刺,却被青年一个侧身躲过。
赵纯一记飞踢,便把那骑士踢下了马。失去了骑士,那铁马就像是失去了方向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赵纯瞥了眼那只似乎已经没了攻击欲望的铁马,又看向因他的踢击而满身裂痕倒在地上的钢铁骑士。他目色暗了暗,走到近前仔细观察起来。
“铠甲看着很坚硬,内容物……是黑色影子?”
赵纯看着那闪烁着金属色泽的铠甲内,如液体般涌动着的黑色影子,不由得联想到了那晚的那些人影。
这个噩梦的眷属和那些黑色人影是同一类吗?还是仅仅是外形上的相似?
数据在暗红的目镜上飞速闪动。这只梦魇眷属的魔力波动与那晚的人影不尽相同,但也有相似的地方。赵纯目露沉思,半蹲下身,将手放在那铁甲骑士的身上。
随着他撕下一块骑士的甲片,露出下方黑色的内容物,诡异的魔力波动顿时强了一些。
看着像金属材质的甲片在他手中化作魔力消散。
“被某物覆盖着,所以魔力波动被削弱了?”
青年暗暗沉思。
难道那晚的那些人影也是一样的情况?可他并没看到有什么有型的东西覆盖在那群人影身上。那天晚上的月光倒是黯淡了些,风声也特别大。
“会是什么无形的东西导致的吗?”
赵纯仍在思考着。
或许是身上的甲片被撕下的缘故,那原本失去了反抗能力的骑士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它浑身颤动着,试图挥舞熔铸在手上的骑枪。
赵纯淡漠地看了它一眼,站起身,一脚踩在了这只眷属的胸口上。
那身着铁甲的黑影眷属和铁马顿时破碎消散。
青年转过身,望向一望无垠的鲜红大地。
“这个噩梦的规模太大了。很不正常。”
他的目镜上闪过一缕魔力的光芒,探测过魔力波动后,镜片上显示出一个名字来。
“星宫……她来过这里。”
“她在哪?”
没看到那位金发少女的身影,赵纯心中有些担忧。他远远望着大地中央那片凸起的山丘,循着金发少女的足迹追了上去。
……
天空昏暗,明黄的火焰四散。
漆黑的十字架前,金发少女正陷于苦战。
她的敌人是一位身披铠甲的梦魇,铠甲下方是一片看不透的黑暗。这只梦魇整体呈现出女性的形象,体型也与人类一般无二。
如果不是它身上强烈的恶意与诅咒气息,星宫梨奈几乎要以为这是某位外市的魔法少女了。
砰!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星宫梨奈用手中的长剑艰难挡住那女性梦魇的攻击,旋身后退,思考着该如何退敌。
这只梦魇的攻击能力全仰赖于它手上的那把骑枪,而左手的盾牌则能轻易地抵挡住星宫梨奈的长剑,因此很不好对付。这位金发少女已经与骑枪梦魇苦战了许久,却仍难分难解。
“麻烦了……”
星宫梨奈皱了皱她那好看的眉毛。她曾与一名外市的魔法少女切磋过,对方也是手持骑枪与盾牌的类型,而且有着极强的突进能力。当时她就与那位魔法少女斗得激烈,这回遇到攻击模式几乎一模一样的敌人,就更是头疼了。
“我可是个远程特化型啊……”
金发少女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术语。
就在星宫梨奈思考的时候,那梦魇已挺着骑枪冲到了身前。这只梦魇同样有着强悍的寄送能力,逼得星宫梨奈用不出狙击枪的必杀绝技
再一次迫不得已地闪避,星宫梨奈目光一凛。她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一大群同样身披铁甲的眷属,骑着铁马扬起烟尘奔来。如果在这种焦灼地时候落入保卫的话,他无疑会落入被动的局面。星宫梨奈咬咬牙,硬受了一记梦魇的攻击,一个大跳拉远了距离。
“得找到机会使用必杀才行……”
虽然星宫梨奈如此想着,那梦魇却又一次恼人地抵近上来。星宫梨奈刚要反击,却听“砰”的一声,紧接着铁甲骑兵方向扬起了更大的烟尘。
这突发情况不止让星宫梨奈分了神,那梦魇也状似愕然地停了下来。两者都不禁微微侧头,看向烟尘扬起的方向。
只见滚滚红沙之中,铁甲横飞,战马嘶鸣,一副金属质地的黑色铠甲正在其中横冲直撞。星宫梨奈呆了呆,再仔细望去,竟发现是自己的熟人。
“赵纯先生?!”
她话音未落,那梦魇已然冲了出去。
只见铁甲梦魇裹挟着强烈的破风声朝黑色铠甲所在的方向跃去,将至近前时猛然下砸,溅起一片红色飞沙。
然而等它抬起头扫视四周,那黑色铠甲却早已没了踪影。它凝视着满地翻滚消散的铁甲骑士,仿佛燃起了怒火,厉声长啸。
红沙战场,脊骨般的蛇形怪物顶着花朵般的头颅茫然爬行着。铁甲骑士在梦魇的厉声长啸下集结起来,策马朝漆黑的十字架下奔腾。
星宫梨奈察觉到了这个机会,她将手中的长剑变换为狙击枪,瞄准仍愤怒不已的梦魇,正准备扣下扳机,就听尖锐的爆鸣声响起,黑色的铠甲从沙尘里猛然冲了出来。链锯剑直直劈在了梦魇的盾牌上,金属撕裂的声音刺耳难听,鲜红刺眼的火花迸溅飞起。
那身着漆黑铠甲的身影本就高大,暗红的目镜在昏黄的火焰下闪烁着冷然的光。令星宫梨奈束手无策的盾牌在漆黑身影的链锯剑下不过片刻便已从中间割裂开,露出盾牌后梦魇愕然的眼神。
赵纯看见这眼神不由得顿了一下,这只梦魇的眼神实在太过灵动,让他竟以为自己是在与人类战斗。然而那梦魇眼中随即爆发出的恶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诅咒的气息升腾而起。它再次将骑枪前送,试图逼退赵纯,却被青年一把握住。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杆坚韧的骑枪一点点扭曲、变形,而后猛然崩碎!
梦魇惊恐地后退!
大批披甲的铁骑已然到来,他们体内的黑色影子连成了一片,与梦魇铠甲下的黑暗交相呼应着。
它们似乎要生出什么变化了!
“星宫!”
青年猛然喝道!
“Stars——Sparkle!”
金色的洪流如流星般坠落于铁骑之中,绽放出璀璨华丽的光辉,犹如一颗闪耀的星辰。
光辉散去,黑暗也好,铁甲也好,全都烟消云散。原地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凹坑。
“结束了吗?”
青年缓缓落到金发少女的身边。他看了眼凹坑中央闪闪发光的魔力结晶,忽然皱眉:
“不对!”
黑色的雾气如潮涌般自凹坑中冒出,扭曲虬结着汇聚在一起,化为闪烁着混沌色彩的黑沉海水!
像是发条拧动,又像时针走过的声音在这片四处是血红风景的噩梦中响起,急促而富有穿透力,震得人鼓膜颤动!
“这是?!”
星宫梨奈也如临大敌,尽管讨伐梦魇资历颇深,但她还从未遇到过这般诡异的景象!
那黑沉海水兀地动了起来!
咆哮般的声音如浪潮般排山倒海而来,无数浑身漆黑的大蛇裹着强烈的风暴自海水中窜出,围成一个半圆,它们狰狞的蛇首裂开数瓣,如花瓣的猩红口中是少女狞笑着的脸庞!
亦或者那少女脸庞才是真正的蛇首!
赵纯与星宫梨奈分开躲避,红沙覆盖的大地被顷刻淹没,黑色的浪潮席卷了这片古战场般的噩梦!
发条拧动的声音越发急促,大蛇的蛇首调转了方向,少女脸庞的口部张开到一个极为夸张的地步,轰然一声,数不尽的奇特物件从口中喷出。
那些物件全是仿若随意拼接的常见物品,唯一的共通处或许就在于这些东西全是人工造物。这些怪异的物件散发着黑气,如小山朝他们压来!
赵纯手臂上的链锯剑轰然转动,闪耀着彩光的白芒流动于锯齿边缘。他将链锯剑猛然前劈,生生将这座怪异物件堆成的小山劈成了两截!
“星宫!”
他紧张地向另一边看去,金色光芒闪过,星宫梨奈手持长剑毫发无损。
“赵纯先生,我没事!”
星宫梨奈也神情紧张。她刚想跳到赵纯这边来,被她劈落的物件却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些物件上的黑气突然膨胀,凝结在一起化作了一个个黑漆漆的无头人影!这些无头的人影没有下半身,杂乱地挥舞着手臂,迅速地朝星宫梨奈爬来!
“怎么会,明明没有魔力波动……!?”
金发少女愣了一刹,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她咬紧牙关,冲没有无头人影的空地跳去,黑色的海水却有生命一般猛然围堵了过来!
轰轰!
两枚魔力手榴弹落入海水与人影中央,炸出了一片短暂的空地。赵纯与星宫梨奈一同跳到那片空地,略一交换眼神,便已完成了战略的制定!
又是几枚魔力手榴弹取出,赵纯双脚踏地,朝前方跃进,直冲那些人首大蛇而去!
一路魔力光彩闪耀,他硬生生炸出了一条路来!
星宫梨奈一跃而起!
这一次她开足了马力,灿金色的发丝在狂风中乱舞,血红色的天空几乎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赵纯再一次向前跃进,扭动的黑色大蛇已然近在咫尺。他却没去管那些作攻击状的黑色人首大蛇,而是将剩下的手榴弹朝大蛇下方的半圆掷去!
轰隆声响过,潮水被剧烈的爆炸沥干,露出了底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双手抱胸、身披铁甲的瘦小身影。那身影竖躺在红沙地面上,仿佛沙子是她断颈处流出的鲜血。而在那身影本该是头部的位置,却是一支连接着数道黑色细线的十字架。
人首大蛇的根源就是那些细线!
耀眼的金色光芒已自天际而至。
“……Stars,Sparkle!!!”
伴随着少女清亮的断喝,光线与魔力组成的攻击后发先至,在青年闪身后退的一瞬击中了那身披铁甲的身影!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却激起了尖利的哀鸣!
发条拧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某处似乎传来了细微的破裂声响。
身影周围的黑沉海水率先蒸发,蒸腾出苍白的水汽,其余则沉入沙地消失不见。
赵纯身形矫捷地落下。他在沙地上站定,望着金发少女制造出来的大坑心有余悸。
“还好退得快。”
青年暗叹一声,就听天上传来了声音。
“赵纯先生~救命呀~~~!”
“?”
赵纯愕然抬头,就看见了正在做自由落体的金发少女。
就像是一只摔下屋顶的黄色小鸡。
“星宫?!”
青年急忙高高跳起,运起魔力消去少女身上的动能。他伸出双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少女。
两人自高空下落,星宫梨奈在他怀里眨了眨眼,像是有什么要说的。
赵纯连忙看去。
这位金发少女一吐舌:
“诶嘿~”
她抛了一个“wink”:
“魔力,耗尽了……”
说完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嗯?!”
赵纯无语默然。
两人在风中坠落,地上的红沙开始消逝。等到落地,赵纯从腰带中取出两颗魔力结晶,一一塞到了星宫梨奈嘴里。少女这才醒转过来。
“还好耗尽的情况不是很严重……”
星宫梨奈不好意思地说道,又俏皮地笑了笑。她说着说着,看见了被赵纯横抱着的自己,又瞅了瞅斜上方青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神情忽然僵住了。
“内,内,内,内个……”
金发少女卡壳了一般重复着单一的音节,红霞渐渐从她的颈下爬上了脸颊。
“怎么了?”
赵纯一脸自然地把星宫梨奈放到了逐渐变得透明的沙地上。等少女站定,从青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旖旎的痕迹。
星宫梨奈略微怔了怔。
“不……没什么。”
她摇头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神情,让脸上的红润变得仿佛是大战之后自然而然的气血丰沛。
“多亏了赵纯先生呢。”
少女点头微笑道:
“这次的梦魇,名字叫做「守护的梦魇」。”
噩梦破碎,璀璨的魔力结晶自半空中缓缓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