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将至。
木下杏却烦恼得很。
这些天过去,对博士天狗屋的调查反而碰了壁。前前后后解决了不少梦魇,兜兜转转四处搜寻,却始终找不到多少线索。网上的传闻还在更新,但热度已经被新的怪谈盖过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引人瞩目。
“玩偶士兵似的眷属……”
各式各样的梦魇和眷属她都看了个遍,唯独没看到那天追着小林结衣跑的类型。
“倒是挺强,比寻常的眷属厉害得多,都快赶上一般的梦魇了。”
木下杏扑倒在柔软而富有弹力的床上,压着枕头思考着近期的异常。
“黑色的人影、古怪的眷属、持剑的女人和银白色的狼……”
“唔……怎么总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红发的小小少女蹙着眉头,抱着脑袋,在床铺和被褥上滚来滚去:
“可是我还想出去玩呢!听说隔壁市是个知名的旅游城市,真的好想和赵纯一起去一趟啊!”
“快些考完试吧!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也起码给我留些享受假期的时间吧?”
木下杏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身,翻滚的动能还未卸干净。她的头发满天乱飞,好似下了场红色的玫瑰雨,衬得少女活像是个不修边幅的小疯子。
“嘁,真麻烦……”
木下杏把散落的红色长发收拢好,红光一闪,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发带,草草扎了一个大大的单马尾。
“找赵纯去。”
木下杏动作轻盈地跳下床,刚赤着脚跑到门边,按上门把手,就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杏,你在吗?”
外面响起的是赵纯的声音。
“在,怎么了?”
木下杏一打开门,就看到赵纯一身西装,利落地站在门口。
“你这是干嘛,在家里穿西装?”
少女向赵纯投去了疑惑的眼神。这是有事要忙?
“我一会要出去一下。”
赵纯答道。
“出去?去哪?”
木下杏歪了歪头。赵纯是个大忙人,周末经常要出去,因此她只是惯例地问上一句。
“学校里有些事需要我去帮忙。”
赵纯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从门口让开身:
“米莉。”
青年说着,就从他身后钻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上面还有双修长柔软的兔耳朵。
“米莉?你上来干嘛?”
木下杏抬眼看向赵纯,忽然一顿,神情中带上了些凛然:
“你要带她去大学?”
少女的音调都高了几分。
赵纯赶忙摇头。他身边,米莉向前一站,昂首挺胸到了木下杏面前。
白发少女撩了撩头发,故作矜持地笑道:
“嚯嚯嚯,愚蠢的红毛!”
白发少女虚掩着嘴:
“尽管感谢我的大发慈悲好了,我可是来给你补习的!”
“补习?”
木下杏微微后仰,不耐地挑眉:
“不需要,谢谢,你还是回屋睡觉吧!”
她转身就要关门。
开什么玩笑,让这个白毛给她补习?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诶,等等!”
米莉却急忙扒到门上:
“你这数学成绩一团糟,不补习期末就要不及格了!”
看样子她很重视这件事。
木下杏把门稍微推开一点,瞥了眼米莉,又盯向淡然立着的赵纯:
“你不给我补习了?”
平时明明是赵纯在教她数学的,怎么今天突然罢工了?
少女的神色透着些不满,语气也有点委屈。她微微侧过脸去,用余光瞥着青年。
赵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不继续给木下杏补习,一方面是因为最近有些忙,实在没时间,一方面则是因为补习的效果真的太差了。
每当入夜,两人在书房里坐定,准备开始补习的时候,红发少女就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要么是低头红着脸,神游物外,对青年的话完全没在听;要么是怔怔地看着他,接着突然做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恶作剧,害得两人都闹个大红脸;要么就是不住地打着瞌睡,接着在不知何时忽地歪倒进他的怀里。
这样的“补习”能有效果,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赵纯与红发少女那越发不满的眼神对视了下,又像被烫到一般悄悄移开了脸。他轻咳两声,整了整神情,面带严肃地道:
“杏的数学成绩就拜托你了,米莉。”
青年一副托孤般的架势,看得木下杏一阵白眼。
米莉闻言却是一昂头:
“哼。我可不是因为担心这个家伙才给她补习的哦?只是因为太善良,看不惯某人连及格分都达不到而已!”
“呃……你说的是。”
木下杏有些无语。她回身又要关门。
米莉见状又急忙扒住门边不让她关:
“喂,你这红毛!连声谢谢都不说的吗?!”
这位兔耳少女气得耳朵乱动。
木下杏转过头,皱着眉毛说道:
“哈?我为什么要道谢?不是赵纯让你来的吗?要谢也该是赵纯谢吧?”
她不满地抱着胸,理直气壮地说道:
“而且,话说回来,哪有人放学了还想要学习啊?被你们追着补习,说到底我才是受害者吧?”
木下杏话锋一转,反倒显出自己的可怜来。
“诶?是这样吗?”
米莉扒在门边,听着红发少女的诡辩,神情有些呆。她被木下杏这诡异的逻辑绕晕了。
“这样傻兮兮的家伙真的能教好数学吗?”
木下杏瞥了眼还在呆着的米莉,撇了撇嘴,又看向一身笔挺西装的赵纯。她拉开门,把差点跌在地上的米莉随手扔到床上,又向前凑了凑,仰头望向一脸坦然的青年:
“你说是学校里的事?学校里能有什么事?”
少女的目光仿佛带着刺,其中蕴含的审视意味像是烧红的铁水,就要浇在青年身上。
好在青年足够问心无愧,他目色淡然地对视了回去。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没过多久,木下杏就耳朵微红,认输似地把脸撇了过去。
“到底要去做什么,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红发少女的语气软化了许多。
赵纯闻言顿了顿,看起来有些纠结。不过他还是无奈地叹道:
“是校庆。”
“校庆?!”
木下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神情中也带上了期盼。
“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校园活动和社团表演的大学校庆吗?也就是传说中的校园祭?”
少女草率扎好的马尾辫甩来甩去,眸子里几乎要溢出光彩来。
前世她还从未参加过什么校庆!
据说神奈川大学的校庆向来都很热闹,不仅有校内的师生参与,校外人员也是能入内参观的。那里有戏剧社的古典戏剧、吉他社的露天表演、烹饪社的各种美食,还有各式各样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其他活动,简直是人间活着的名胜。要是不去一次的话,会很遗憾的!
“赵纯……”
木下杏小心翼翼地抓住赵纯的衣角,轻轻摇了摇,眼里满是盼望之色。
赵纯沉默了。他之所以不说,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少女那期待的眼神他着实拒绝不了,何况还是用这般让人骨软筋麻的语气说的,更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可是一想到一周之后的期末考试,青年的心肠就又硬了几分。
“杏,初中的时候成绩一定要好,这样才能进好的高中。”
青年试图用现实说服这位贪玩的红发少女。
这位红发少女听出了赵纯的弦外之音。她冲着赵纯眨了眨眼,神色楚楚可怜,刚泫然欲泣地想要说些什么,就听面前的黑发青年又沉声道:
“就算去私立贵族高中,我也希望你的成绩能好一点。学习总归是为了你自己好。”
“……”
木下杏听着这魔咒般的话语,张了张嘴,定定看着铁石心肠模样的青年,过了好一会才沮丧地叹气道:
“知道啦……”
少女怎么也没想到,前世没经历过所谓的“华夏式家长”,这辈子反倒在异国他乡被一个华夏式青年拿捏了。她再不想去争辩什么,就这么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又有气无力地用脚带上了门。
青年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出一缕愧意。可他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转过了身去。
他当然能保证杏这一生衣食无忧,过上快活日子,也能让世间的大部分疾苦都碰不到这个小家伙。这位少女在他羽翼的庇护下完全没必要付出许多苦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们家的权势和地位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着煊赫一时,但谁又知道这份富贵能保存多久呢?
他们家做的是火中取粟、临渊而行的生意,本就凶险异常;如今虽然在他的努力下一步步转向正规,可前尘旧事未必就能轻易忘了。
更何况他还从未向少女吐露过,自这个夏天伊始,不安的预感就一直如利箭般追逐着他。
那预感不是来自他忘不掉的记忆,也不是来自家里的生意,而是来自周边,来自这座状似平静的城市。这感觉宛如刃抵咽下,又似梦幻泡影般不觉真实。
赵纯抓不住那预感流离的影子,有时又怀疑自己是否多心,如坠惊梦。
踏了踏地板,像是从坠落般的幻觉中惊醒。青年摇了摇头,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垂眸俯视屋内。
放眼望去,这栋房子里的摆设还和当初遇到少女时一样,简单朴素,并未有许多装饰。只是沙发上多了两个书包,门口多了几双鞋,橱柜里备着的碗筷多了几副。
倒也添了些生活气。
青年的目光挪转,顺着落地窗向外看去,屋外的花丛仍是茂盛。
娇艳的蔷薇花正肆意舒展着层叠的花瓣,绮丽的瑰红色像是要将这间院子埋没,将草叶的碧色掩尽。这些蔷薇自少女来时种下,如今花期未尽,正值烂漫。
青年望着那些花朵,心情便好了许多。他细细听着,在身后,房门内隐约传来了少女们的对话声。
“……喂,白毛,难道你不想去看校庆吗?”
听起来,某位红发少女对不能参加校庆一事仍感到十分不甘。
“不想。”
白发少女的回答却斩钉截铁。
“为什么?校庆这种事你也没经历过吧?和朋友一起参加的话,可不是逛街那种无聊的事能比得上的!”
红发少女的声音听着很纳闷。她虽然不喜欢商场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可如果能和赵纯、和朋友一起去的话,情形就不一样了。即使遇到麻烦的事,也完全可以交给有能力的家伙去解决,她只要负责玩就好了。
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那里太热闹了。我又没有朋友,去了也是无聊。不如在这里给你补习。”
白发少女说着,语速加快了几分。
“不去怎么知道?去了说不定就交到朋友了!”
红发少女也有些急。她知道校庆这种事明年也会有,可不知怎的,她就是想在这一届去看看。
“……唔。”
白发少女的声音停息了,似是无言以对。
“你要是能说服赵纯带我一起去的话,让我勉为其难当你的朋友也不是不行……?”
红发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白发少女却依然没有回答。
屋子里的氛围似乎有些沉闷。
“喂,说话呀?”
听声音,红发少女这回是真的急了。
白发少女的声音陡然传来:
“啊啊,真烦,烦死了!我才不需要朋友那种无趣的东西!给我好好看题!”
那声音有些大,又有些闷。说话的人好像很生气。
“哇,兔耳朵打人啦!”
里面传来了脚丫落地的声响。
“……你这家伙!”
那位兔耳少女大概是炸毛了。
门外,赵纯额头上布满了黑线。不知为何,他对“让米莉给木下杏补习”这件事情又变得怀疑起来。
“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听着门内乒乒乓乓的声音,青年由衷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