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水汽。
昨天还阳光明媚，今天就下了大雨。
最近一段时间，神见市的天气依旧变化无常。
赵纯很晚才打算回家。
公司的事务完成得很快。一路绿灯，没遇到什么阻碍。难得地让他舒心。
学业方面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没什么压力可言。
可担忧的情绪却始终徘徊在他心底。
赵纯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深夜了。
「还好向杏报备过。」
他想。
有零食作为赔礼的话，杏一般不会计较他晚归的事情。
更何况，自从米莉来了之后，杏就不用担心寂寞了——倒不如说，那两位个子矮矮的少女每天都在拌嘴，话题也永远离不开那几样：身高、学习、大人的心态。
她们总爱嘲笑对方的幼稚。
赵纯摇头。
夏琳的状态最近也很稳定。不知是不是清水桃子那一箭的作用终于发挥了出来，这位金发女孩的状态正在稳步回升，对高浓度魔力的依赖也在逐渐减少。或许有一天，他能把夏琳也接回来，让这三小只在一起玩闹。
独自于夜色下开车，想着那样的情景，青年如一位老父亲般微微含着笑。他望着一栋栋缓缓越过身后的建筑，看玻璃之后的灯火划过夜空。
车速始终维持不变，勾起的嘴角却在慢慢放平。
赵纯还是皱起了眉。
他轻踩油门。
最近的研究不太顺利。
对魔力的研究遇到了瓶颈。尽管赵纯已经能将魔力作为一种高效的能量来使用，但对其更为深入的探索却始终呈现出一种模糊的状态。赵纯目前知道的是，魔力像实体物质一样能够蒸发、结晶、升华，但在仪器下却捕捉不到它的具体形态，只能通过观察其散发的光来确定它的存在。
所谓的“魔力”就像是游荡在物质宇宙的幽灵，能被捕捉、观测，却不可触碰。
能被观测就能被干涉。
赵纯坚信这一点。
他曾设想过制作一个模拟魔法效果的装置，让自己也拥有像蓝原莓那样的治愈能力、杏那样的攻击能力，以及清水桃子那种足以将魔女恢复成人类的力量。
这方面的研究毫无意外的全都以失败告终。
没有了外骨骼的中介作用，本该性质平和的魔力在与他接触后却爆发出了充满负面意味的气息，那股怨憎与愤怒的情绪一度让他想起了儿时曾亲眼目睹过的战争。
尽管十五岁之前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那种血腥与惨烈却始终遗留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场持续了多年的杀戮与攻伐。他本人虽早已脱身，影响力却一直在其中蔓延。
赵纯的嘴角一点一点下沉。
正是自身对过去那自我保护式的遗忘，才使得赵纯格外关注记忆方面的事情，也才能让他察觉出这几个月所丢失的记忆。其中固然有来得十分恰巧的「忘却彷徨的梦魇」的推动作用，但这份基于个人的警觉也不能忽视。
赵纯的记忆力很强。
他对于学过的知识，或是印象深刻的场景，能做到近乎不忘。而这份能力，据母亲所说，正是和外公从非洲回来后才出现的。
赵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知道魔力在他身上的负面反应是不是由这份经历导致的，如果是，那对于魔法少女与梦魇关系的许多猜测都要推翻，更遑论还有魔女与半魔女这两个立场模糊的存在。
他想，所谓的“负面魔力”，和魔法少女们使用的“正面魔力”，可能是同一种东西。
“魔法少女与梦魇……实际上是同源的吗？”
赵纯摇了摇头。
与魔法少女相比，梦魇所使用的力量与其说是完完本本的魔力，倒更像是魔力的衍生物，或者说，“残渣”。
只是这残渣的堆积量实在太大，才导致魔法少女们在对抗梦魇时会显得吃力。
只是不知道，梦魇们为何会生成魔力结晶。
赵纯继续在脑海中搜索着。他想到了一个比梦魇更为合适的概念。
“魔女。”
青年低声说着，神色难明。
“魔女所使用的魔力，显然是与魔法少女截然相反的负面魔力。”
“半魔女应当是魔法少女向魔女转化的中间态……”
“但据杏所说，梅塔却否定了这一点。”
“‘魔法少女就是魔法少女，魔女就是魔女’……吗？”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纯皱起了眉。
梅塔说的话，能百分之百相信吗？
如果不能完全相信梅塔的话，那么这位自称“神之使者”，与少女签订契约、并使之成为魔法少女的存在，其意图究竟是什么？
“还需要调查。”
赵纯思索着。
或许可以从梅塔与月之魔女的敌对关系入手。梅塔唆使魔法少女与梦魇战斗，而魔女则是创造、培育梦魇的一方。
两者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矛盾。
赵纯在潮湿的路面上开着车。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或许是下过雨的缘故，今晚商店都早早地关了门。路旁的霓虹灯熄了，只留下一片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青年的隐忧并没有减少。
虽然已找到了大致的调查方向，他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是博士天狗屋的传闻吗？
那夜的黑影与和服女人确实很诡异，大门这件事主要由魔法少女们在调查，他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是过段时间会来的台风吗？
他们家的房子经过了加固，更何况还有实验楼的地下室，因此不需要担心台风的影响。
那会是什么呢？
青年看着前方黑漆漆的道路，忽地皱了皱眉。
他有多久没去过神见市外面了？
这种失忆般的模糊感让他很是难受。
在他的记忆里，不说外面，即使是神见市边缘地带，也很久没有去看过了。
魔法少女们会到那里巡逻吗？
人群稀少的边缘地带是否会躲藏着强大的梦魇，或是流传着隐秘的传闻？与博士天狗屋又是否相关？
越过神奈川町的群山，跨过神见市的海湾，沿着道路一直开车，亦或是坐轻轨到达位于城市边缘的车站。
赵纯挑了挑眉。
空闲的时候，他可以去试试。
在他开车经过了又一个拐角后，前方忽然现出了一点亮光。
是一家蓝色招牌的便利店。晃眼的白光正自那家便利店的透明玻璃里涌出。
「这个时候，还有开着的便利店？」
青年有些讶异，随即恍然。
「也对，出云这边的24小时便利店不少。」
他在便利店旁边停好车，走进门，打算买一些零食带回去。
里面的店员穿着标准的蓝白竖纹制服。
“欢迎光临！”
门口的店员倒是很热情。让赵纯惊讶的是，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女店员在打工。
更让他愕然的是，在看清他的脸后，那位女店员竟然忽地捂住了嘴，退后两步，像是见到了什么珍惜动物一般。
“是那位吧？！”
原本站在门口的女店员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货架后面，和另一位相貌与之有几分相似、容貌却更年轻的女孩低声说着。
那位正在收拾东西的年轻女孩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这边，紧接着也惊愕地“啊”了一声。
“是那个！”
年轻女孩突然情绪激动地点头，紧接着双眼放光地望向这边。
货架旁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赵纯尴尬地站在门口，有些想要挠头。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在哪里认出了他。
「要不零食明天再买吧？」
他感到如坐针毡，转过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店长？”
一声疑惑的声音传来，货架后面又钻出一个苗条的人影。
赵纯听到这声音不禁停下了脚步，他觉得有些耳熟。
「这好像是……」
青年转过身去，与翠发少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位少女今天戴了顶鸭舌帽。
“风……”
赵纯下意识叫了少女的名字。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有着一头翠色长发的少女猛地拉低帽檐，接着头也不回地向货架里面走去。
“……风间柚子？”
声音出来的那一刻，赵纯就后悔了。
那翠发少女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女那纤细苗条的身形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诶诶诶诶————？！”
躲在货架后的两位女性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叫声。
“风间她……”
那两个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咳咳咳！”
风间柚子粗暴地打断了她们。
“要买什么？”
翠发少女转过身来，面色冷淡，眼里却透着无奈。
赵纯尴尬地挠头。
“薯片、糖果、巧克力棒，还有饮料……”
青年报了几个零食的牌子，又张了张嘴，小声道：
“抱歉……”
风间柚子的动作顿了顿，无视了他，继续向货架内部走去。
她提了篮子，干脆利落地把零食装好，待赵纯付完了款，就一股脑地全扔给了他。
那样子大有几分送客的意思。
“不愧是风间……好有骨气……！”
货架后传来了惊叹声。
风间柚子脸色一黑。
“谢谢惠顾。”
她语气冷硬。
赵纯却没有要走的想法。
“正好。”
他面色严肃地指了指外面：
“风间，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有些事？”
风间柚子黑着脸。这人大半夜跑到便利店里来，就是为了问她事的？
“对。”
赵纯应道。他看向货架的位置，微微笑了笑：
“会耽搁吗？”
青年语气礼貌。
“不不不，当然不会！”
那位被风间柚子称为店长的女性连声回道。她两眼放光地看着赵纯，在看向风间柚子的时候神色中又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惋惜和感叹。
不知是姐妹还是母女的二人向这边行注目礼。
赵纯的眼角不禁跳了跳。
“多谢。”
他急迫地走出了店门。
青年身后，风间柚子逃也似的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