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失败……我们失败了吗?”
血从箭头的伤口处滴下,喀秋莎感到浑身发软,冷汗不断地冒着。
她抬头看向赤色的结界,她明亮的眼睛透过它看见了远处那光怪陆离的城市。
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
在不远的过去,曾发生过一场战争。
在那场战争中,不存在正义。对于那些参战国的统治者来说,血肉横飞的战场是他们夺取利益的棋盘。
他们的棋子,是劳动者的孩子。年轻的孩子们被穿上军装,吞下统治者灌输的仇恨与忠诚。最终,他们的坟墓将换取殖民地与不平等条约。
他们是牛马,是奴仆,是国家机器的附庸,唯独不是人。
是的,就是这样的世界,每个人都曾身处这样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世界,突然有一群人高声的反抗。
他们说劳动者是人,不仅是人,而且是世界的主人。
他们说那些统治者才是无耻的寄生虫,他们说那场战争是不义的。
他们说要创造一个没有压迫的平等世界。
他们拿着一本红色的大书,一位巨人留给这个世界的遗产。
对那些统治者来说,这些人的离经叛道撕碎了他们的虚伪面纱。
尽管出于正义与人民的呼声,他们已经退出了这场不义之战。
可肉食者们还是联合起来绞杀他们,庞大的势力对新生的劳动者之国围追堵截,想要将它扼杀于摇篮。
如同奇迹般的,那个新生的国家存活了下来,代价是付出了无数牺牲。
那并不是“喀秋莎”诞生的日子,却是喀秋莎最为骄傲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人们第一次发现世界是劳动者而非贵族创造的;第一次把沾满尘土的底层人神圣化;也是人们第一次相信理想可以超越国籍和种族。
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并且深刻的影响了整个世界。
心怀喀秋莎的人们拿着枪,从西伯利亚到拉丁美洲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每到一处,都要打倒那里的压迫者,砸碎愚昧迷信的神像,取缔所有的黄赌毒。
他们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改变世界,他们也愿为之付出生命。
曾经,整个世界的知识分子都把她作为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敌对的帝国zy国家,也不得不借鉴她的主张。
但是好景不长,理想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惨淡至极。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喀秋莎有时不得不为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有的流血是必要的,有些则是不必的。
让她诞生的人们,有的信仰已到了疯狂的地步,以理想为幌子,不断制造疯狂的屠杀。
有的则在名利中迷失了自己,成为了新的压迫者。
有的本就不相信她,只是假借她的名义,达成一己私欲。
更多的人,对她一知半解,只看见了那份理想背后的黑暗,变得失望,与她渐行渐远。
当喀秋莎回过神来时,那个辉煌的时代已经结束。
她孤零零的站在历史的角落里,被利箭贯穿。
当她看向过去时,发现刺在胸口的箭不是来自那数以万计的敌人。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一次又一次的战胜了他们,他们是永远打不倒她的。
那支箭来自曾心怀理想的人们,也来自她自己。
——杀死她的,正是让她诞生的人们。
一个伟大的梦想如昙花一现,最后在人们的欲望与失望中凋零。
……
喀秋莎的身体在风中被吹散,化作赤色的光粒。
那双眼里的火光渐渐的熄灭。
羿静静地在风化的岩石坐下,也许是同病相怜,他的眼中也有着一份悲哀。
“或许没有谁是谁非,你我都仅是旧时代的残党。”
喀秋莎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羿仍应向你致敬,毕竟你也曾拯救过这片土地。”
羿看向她,悲哀中带着疲惫。
喀秋莎的身体消散殆尽,只剩下头部。
她咬着牙,以一种与羿完全相反的神态看向他:
“我不是什么残党。”
飒爽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已从片刻的悲伤间走出。
她又一次抬起了头,眼里逐渐熄灭的火焰再次燃起。
“我们的事业没有成功,但也还没有结束,战斗仍在继续。”
她露出自信的笑容,最终消失于羿的眼前。
这种自信的笑容,让羿想起了一个人。
上古时有一个名为尧的凡人首领,他曾在众神面前口若悬河,只为凡人争取生存的机会。
所有的神都明白他的诉求简单且合理——改变十日凌空的乱象,拯救万民。
没有神愿意帮助他。只因那十只三足金乌是天帝之子。
最终,羿站了出来,那时尧看着羿,露出了笑容。
——正是这样自信,对光明前途毫无置疑的笑容。
“噔噔蹬蹬……”
无数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羿看见高处尘土飞扬。
羿抬起头,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干涸的河床中间,两旁仍是高耸的土崖,但前后则是陡峭上下坡。
羿一下明白了狂战士的算盘,她是故意把他引到此处的。
尽管那个个体已经十分强大了,但其实她依旧处于分身状态,坡上飞扬的尘土,想必是许多的“喀秋莎”造成的。
“还不死心吗……凡人真是执妄的存在。”
羿扯下身后的【大风】,强劲的风力立刻呼啸而出,化作一阵旋风。
旋风卷起无数尘土,声势浩大的冲向河床之上。
尽管看上去很强劲,羿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不对……”
羿感觉得到,【大风】的魔力明显减弱很多,风力看上去强劲,却比上次使用减弱了许多。
羿扫过羽毛织成的宝具,发现狂战士留下的弹孔正散发着微光,魔力正从其上流失。
即使如此,强劲的风仍卷起了不少人马,羿看见风中有马匹,想必来者是一队骑兵。
剩余的人仍在前进。
远方的人马身影愈加清晰,羿再次挥动【大风】,这次卷起风却只让他们停顿了片刻。
羿把披风扔下,他咬咬牙,意识到不妙。
并不是因为宝具【大风】失去了作用,即使没有这个宝具,他也有绝对的自信。
被狂战士的子弹打中的宝具失去了魔力,这说明她的攻击有某种能力,也许是某种概念的压制,使宝具失去了魔力。
在圣杯战争中,有所谓的【概念】压制,即为某种规则下,某一方必定被某个概念的拥有者所克制。
例如说古希腊的弓兵俄里翁,他生前是一位猎户,所以拥有对野兽的概念压制。
无论身为【野兽】的对手有多强,都很难战胜他。
羿也曾是猎人,同样拥有对野兽的概念压制,所以他明白【概念】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此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发出了微光,他瞬间明白了为何喀秋莎不断地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她当然明白羿没有那么容易击败,那些只不过是为此刻做出铺垫。
羿掏出箭,向着尘土中的敌人连射数次,他明显感到命中率不如以前。
他向后看去,后方同样烟尘滚滚,喀秋莎将他围堵在了这个干涸河床的中心。
羿并没有慌张,缓缓地将弓背在身后,手中亮出了凿状武器。
喀秋莎们一瞬间就到了他的眼前,她们骑着战马,手中拿着大刀。
“骑兵连,冲锋!”
领头的喀秋莎举起刀呐喊道,前后的骑兵将羿团团围住,冲杀过来。
羿躲闪着无数马蹄,朝领头的黑马腹部重击一掌,黑马应声倒地,喀秋莎则翻滚下马,劈向羿。
“看来并非错觉,我原本力量至少可以将这匹马击飞。”
羿闪过喀秋莎的攻击,如今他已不敢鲁莽的用身体接下。
“凡人,吾小看你了。”
他一边击退着身旁的无数喀秋莎,一边对领头的她说。
“这到底是什么能力?仿佛使我体内的神力流失一般。”
下马的喀秋莎挥刀逼近,回答道:
“你可知道曾有一种名为【唯物主义】的世界观?”
“这就是这种理念具像化而成的技能,具有对【神明】与【魔术】的概念特攻。”
“对于你,你体内的魔力过于浓厚,所以必须要一些时间才能见效。”
“哦?想来你之前一直在拖延时间。”
凿子与刀锋再次碰撞,但刀并未再次碎裂。
“我还担心被你识破,结果没有,你也不过纸老虎一枚。”
几把刀同时从四面八方砍向羿的脖子,他被迫跃起躲避,顺势踢倒一人,夺下她的马。
“驾!”羿扬起马鞭,马匹一跃而起。
眼见他将要逃出包围圈。
躲在暗处的另一个喀秋莎微微一笑,她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
这一刻,羿身旁的骑兵全都消失不见,黄土高原和干涸的河道再次化作变化的红色。
这也意味着所有阻碍视野的事物都不存在了,羿极其显眼的暴露在空中。
同时,羿超乎常人的视力也看见了百米外反光的狙击镜。
狙击手所在之处也在消解融化,在她即将坠落的一瞬,子弹从炽热枪口中飞驰而出。
羿已来不及避开,却见他的手在胸口中摩擦又放开,子弹径直地射进他的胸中。
随着马匹也消失不见,结界中落下无源的风雪,化作辽阔的雪原。
喀秋莎轻盈地落地,麻利的拉开枪栓,填弹。
羿倒在不远处,鲜血浸透了洁白的雪。
她的枪口指向羿的头颅,语气中带着帅气的轻佻:
“欢迎来到西伯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