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遥远星球的花园中。
紫色的树上牵连无数棱形果实，风缓缓吹过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万堂与万兰坐在花园的木阶前，相隔些微距离。
万堂手抚着膝盖上软乎乎的绿色小兽，是万兰未曾在地球上见过的生物。
堂眯着眼睛，在紫色的摇篮中逐渐入睡。
万兰的手已僵在衣中，衣中的枪被冷汗浸透。
十三分钟十三秒后，人类最后的背叛者将杀死最后的开拓者。
……
堂与兰在漆黑的深渊里不断下坠着。
兰的处理器高速运转，复眼中不断闪过代码和数字，灼热到了冒烟的程度。
“嘿嘿……这回你小子没有算到吧。”
万堂得意的说道，语气里带着疲惫。
万兰很沉静的回了一句：
“不，我预测到了这种情况，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张开手，黑色深渊的边缘出现了蓝色的代码，并缓慢的向着中央靠拢。
“在尝试修复时空？你做得到吗？”
“别废话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万堂没有回答，他一支手抓住兰，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拳打在了兰的脸上。
兰对他这无意义的行为感到一股火气。
他也抓住堂的衣领，朝他脸上回击了一记重拳。
“你这是要干什么？阻止我修复吗？”
“那不然呢？”
他紧紧地抓住兰，防止他们在下坠时分开，又一拳打在兰的脸上。
“反正我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什么也没有。”
“但你可是个人生赢家啊，人类都灭绝了，你却可以和机器人老婆跑到我的星星上过二人世界。”
兰回击了一拳，这一拳打的堂有些头晕。
他们的一只手互相伤害着，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抓住对方，防止他们在坠落的过程中分开。
“这种蠢话我已经听够了，别说你什么也没有，那个孩子不还在那里等你吗？”
听到这句话，堂扬起的拳头停住了。
“小老弟啊……他今后的路已经不需要我了。”
兰往他脸上扇了个巴掌：
“你要是对我有这么上心，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啊……你是什么病娇兄控吗？”
“滚啊！远视主义航空魔怔人！”
万兰像是拌嘴一样回击道。
……
“暗杀者，这是怎么回事？”
傅迟看着Tast望远镜中央的黑色空洞，那个空洞仿佛被敲碎的玻璃，又像是在三维世界里撕开了一个二维的裂缝。
暗杀者沉默了一阵，似乎也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那里的时空正在崩塌，我们离远一点。”
另一边的山顶。
那个少年仍然举着望远镜。
“哦哦哦哦哦，骑兵你快看。”
他拉着骑兵的衣角，兴奋得几近跳起来。
“御主大人，我看见了。”
少年放下望远镜，用肉眼观察黑色空洞。
“这么多年了，我也只见过几次时空崩塌的盛况。”
“真是有趣。”
骑兵却平静的提醒道：
“御主大人，如果这个空洞在扩大的话，圣杯战争就无法继续了。”
少年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我们先观望，等到了必要的时候再出手。”
“那你有没有什么阻止时空崩塌的宝具？”
骑兵沉默许久，才答道：
“貌似没有。”
少年叹了口气：
“那看来只能我出手了吗？我明明是想当最后出场的大boss呀。”
他又举起望远镜。
“而且，万一傅迟认出我怎么办？”
……
【1%】
【10%】
【30%】
【50%】
【75%】
快要成功了……
兰心想着，此时四周的蓝色代码已覆盖了大部分的黑色区域，除了堂与兰的正中央。
兰已趋近极限，他的系统每刻都在1000%的过载运行。
这时，他却感到精神分离出身体，进入了一个白色的长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用系统分析四周，但所有的算力都在修复时空，分不出分析的空档。
堂站在他的不远处，于是他质问道：
“你又做了什么？”
万堂摆摆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这真不是我干的，我也没有余力做到。”
兰看着他嘴角不断流出的绿血，暂且相信了这种说法。
“我猜，这是因为我们游离于物质世界太久，对精神和物质产生了混淆。”
“也就是说，这是我们的脑内幻觉吗？”
万堂点了点头：
“没错，既然我们都来到了这里，这肯定是你我共同存在过的某处。”
兄弟二人四处张望着，看见了一扇半掩的门，里面漏出洁白的光。
堂与兰意识到了这里是哪里，他们夺门而入。
“妈妈！”
两人同时喊道。
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躺在病床上，一个中年男子、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围在她的身旁。
青年牵着她的左手，他的手臂在颤抖着。
万堂清楚地记得这一刻，那是他前半生少见的表露出真实情感的时刻。
少年跪在另一侧，两支手托住她的右手，他已泣不成声。
中年的堂偷偷看向成年的兰，即使已经成年，兰的眼角还是流出了泪水。
母亲好像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她吃力的将头偏向他们那一侧，露出微笑。
兄弟二人与妈妈对视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充满了他们的身体。
他们一直记得，妈妈在去世前意识已经混乱。
即使他们一直在跟他说话，她却只是看向某处呆呆的笑。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母亲看见了他们长大的样子。
所以满足的笑了出来。
“哔———”
心电图微弱的曲线最终化作了一条直线，在黑色的屏幕上无尽的延伸。
接下来的事堂和兰都记得。
三个男人站在她的床前许久，直到万堂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他即将登上【堂吉诃德号】，这是他前半生最后一次站在地球的土地上。
年少的万兰随之追出去。
成年的二人没有动，他们听着走廊里两兄弟的声音。
“站住。”
带着哭腔的少年音。
“有事吗？”
青年平静的询问。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少年的声音。
“如果五年前，你向往的那颗星星被证明是不存在的……”
“你会怎么办？”
病房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会自杀。”
青年很平静的回答。
一阵沉默。
“懦夫。”
少年的声音霎时冰冷。
接着脚步声传来，从近到远，最终消失。
青年头也不回的走了。
消失在白色的长廊。
是的，我应该察觉到的。
万堂心想着。
正是在这一刻，兰彻底看透了同母异父的哥哥。
这个被无数人讴歌的航空英雄，其实只是一个讨厌世界的懦夫。
在十多年里，他对他的弟弟从未表露过一丝关心，他只在乎他的所谓“理想”。
正是因为他，万兰从不相信理想和英雄这样的存在。
他成为了一个自私的人，一个只关心身边人的家伙。
他讨厌一切的宏大叙事，讨厌一切虚无缥缈的理想。
所以在数年后的那一刻，他放下了枪，放弃了拯救世界的机会，选择遵从自己的感情。
万堂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容，如同罪人般低下了头。
他明白为什么万兰会成为那样的人。
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梦想，将那个爱哭的弟弟视若无物时。
世界就已注定毁灭。
洁白的病房消散在黑暗中，二人又一次回到了崩塌的深渊中。
他们继续下坠着。
兰沉默了很久，才默念道：
“【100%】。”
短暂的时空崩塌被修复，二人被包裹在蓝色数据的海洋里。
星空、群山和巨大的Tast再一次出现在二人面前。
万堂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