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头的少年抬起头，头套上空洞的复眼映出傅迟的面庞。
“你生气了吗？”
“这是为什么呢？”
傅迟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也许此刻，傅迟并没有将这把杖当作魔杖，而是视为洛逢芽的遗物。
“傅迟！”
一旁的暗杀者喊道，他的声音不大，可音调低沉富有震慑力。
傅迟很快回过神来，他脸上的愤怒渐渐化作窘迫。
他讨厌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的感觉。
傅迟放开手，少年扭了扭肩，继续坐在地上，仿佛无事发生。
“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值得急躁的事情。”
他说着，拿起笔和速写本，在后者的纸面上写写画画。
暗杀者盯着他的笔尖，发现他正在用左手画画，很显然是个左撇子。
根据他的笔触，暗杀者判断出他在画一个流线型的东西。
好像是鲸鱼？
少年用脚踹了踹鬼车杖，说道：
“你问我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我说这是个可以批发的量产货，你会相信吗？”
傅迟没有回答，看来是不信。
“好吧。”
少年叹了口气，承认道：
“这东西的来历和你想的一样，如果你想要，可以买过来。”
迟打断他：
“你还是没有回答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少年将笔和本子扔在一旁，然后站了起来。
他举起左手，打了一个响指，红色的令咒浮现在手背。
“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我也不想隐瞒。”
傅迟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如此大胆的承认御主的身份。
第二秒，傅迟意识到该干什么，他从身后抽出刀，劈向少年的头顶。
刀尖停顿在蝗虫头的触角上。因为少年已经握住了傅迟的刀柄。
傅迟额前冒出冷汗，但再怎么用力，刀也动弹不得。
“暗杀者。”
按理说，这种情况暗杀者应该会比他先出手。
可暗杀者到现在也没有动弹。
“傅迟，他的从者在我身后。”
听到这句话，傅迟的手微微颤抖。
“不可能，凭你的洞察力，那家伙为什么可以靠近。”
“对方也有极强的气息隐匿技能。”
暗杀者回答道，但是语气依旧平稳，没有慌乱的痕迹。
“即使是你，也无法察觉到的气息隐匿……”
傅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少年将傅迟的刀轻轻地抽出他的手，握在左手上打量了一会，甩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再落入傅迟背后的刀鞘。
“你愣了一秒，所以没能干掉我。”
少年把手伸到傅迟面前，恶作剧似的弹了弹他的额头。
“不过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就拔出了刀。但是……”
“你挥刀时的速度又相对拔刀要慢，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傅迟没有回答。
“你愣了一下，是由于你看见敌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攻击对方，说明你并不习惯杀人和战斗。但是你很快又拔出刀，这说明你虽然不习惯，却强迫自己攻击我。”
“最后，你终于挥出了刀，但在即将砍在我身上的时候，依然下意识地减慢了速度。这说明你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想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少年托住下巴，蝗虫的复眼凑到傅迟的鼻尖上。
傅迟故作敌意的蹬着他，但鼻子不经意的缩回了一点。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的心境了，傅迟。”
“你在勉强自己做一件不符合你的本性的事情，所以你会不自觉地犹豫和难受。”
巨大的复眼倒映着傅迟的脸，他的面庞在玻璃的曲面上扭曲变形。
“我非常好奇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少年说着，不停的打响指。
“不如我们也像这座鬼市里的其他人一样。”
“和我做个交易吧，傅迟。这就是我引你来这里的目的。”
“告诉我你为了什么而战，而我会给你想要的……”
……
两天前。
圣杯战争第十日，万堂和狂战士不在的第一天。
这座红色的旧房子里仍有两个客人。
暗杀者挽起袖子，手指缓缓伸向粗糙的长柄。
“这并不是一把上好的刀。”
——一瞬间，刀光闪过。
“但已够了。”
他笔直地看着菜刀，眼里透出一丝满意。
下一秒，案板上的排骨化整为零。
有些可笑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握着自己的刀，仿佛二者融为了一体。
暗杀者正将排骨推在刀上，一股脑倒进锅中时，听见厨房外传来清脆的开门声。
他继续着手上的活计，竖起双耳。
一阵明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张很白的年轻面庞出现在门口。
“哈——”
傅迟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
“暗杀者，早上好啊。”
他嗅了嗅，看向暗杀者手上的菜刀，略显惊讶的说：
“想不到你还会做饭。”
黑衣刀客点了点头，道：
“我原本是不会的，但后来学会了。”
傅迟笑了，说道：
“暗杀者，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啊。”
他回答以后，打量着傅迟。
“嗯？为什么盯着我看？”
“傅迟，如若是强颜欢笑，就大可不必。”
傅迟避开了他的目光一瞬：
“谢谢，但你多虑了。”
他从衣中掏出了那张照片，若有所思的看着它。
“人总是会死的，相比默默无闻的消失，还是这种帅气的方式适合他们。”
“他们肯定也很满意吧，那就足够了。”
暗杀者摇摇头：
“我当然明白，像他们那样的人，生时充满价值，死去也重于泰山。对生死想必是很洒脱的。”
“但你呢，傅迟？没有他们你是否会觉得孤独？”
“这个嘛……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傅迟把照片收回衣中，看着暗杀者握着菜刀的手。
“你不是回来了吗？”
听了这话，暗杀者的嘴角微微上扬。
傅迟看着这一幕，不怀好意的一笑，指着自己嘴角的相同位置：
“你在憋笑。”
暗杀者立刻转过头去，偷偷地笑完再回头：
“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我只结识了十日不到。”
“你是个戒心很重的人，为何对我如此信任？”
傅迟一下子想不到该如何回答。
于是他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点了几下：
“等过几天，这个东西到了，你就知道了。”
暗杀者明白傅迟不想现在告诉他答案，于是顺着他说道：
“那我就耐心等待几日。”
傅迟看了看墙上的钟：
“我可以去做正事了。”
说完，傅迟从厨房中离开。
暗杀者明白傅迟口中的正事是指什么，他要整理好万堂二人遗留的东西。
不仅仅是因为对他们的怀念，也为了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暗杀者看得出来。
面对那个强大的对手，无论是心态、武器还是其他、傅迟想要用尽能想到的一切去争取胜利。
想到这点，暗杀者握刀的手攥的更紧了。
他的眉头忧愁地锁起。
这个孩子能有如此斗志，他十分欣慰。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希望傅迟能好好地活到最后。
……
“你是说，告诉你我战斗的理由，就可以放我们离开？”
少年用力的点头，头套上的触角微微颤抖：
“那是当然，而且我还会给你提供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情报。”
听了这话，傅迟毫不犹豫地回答，仿佛是背好了的答案一样：
“为了活下去。”
对于这个答复，少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
傅迟感到面具下那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仿佛将自己看穿了一般。
“你是个骗子。”
少年失望的说道。
“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你在掩盖那个理由。”
傅迟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不好意思说吗？”
“是的。”
“为什么？发自内心的想法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因为……太过狂妄了。”
“哦？我喜欢被这个词形容的想法。”
傅迟看向暗杀者，对这个想法他连暗杀者也不曾告诉过。
傅迟听见了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在进入这个奇幻的集市时不曾狂跳，在被少年与他的从者逼入劣势时不曾狂跳。
但在这个时刻，他的心脏却狂跳起来。
“我想要活下去，去向圣杯许愿，拯救被卷入这个世界的无辜人们。”
“——最后，要让策划这场战争的神明……”
“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