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暗杀者斩断终端，齐杰菈制造的幻想世界消失，他都没有走出那一步。
当傅迟醒来，看见暗杀者的脸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别在模仿万堂了，他从不会中这招。”
他想起了这句话，深深的挫败感从内心涌上。
傅迟对自己很失望。
此时，他摊在椅子上，回想起在鬼市的街道上高调宣布的“理想”：
“暗杀者，你是对的，我没有办法成为堂哥那样的英雄。”
“我终究只是个脆弱得要死的小孩。”
他憧憬着眼前的刀客，也憧憬着星空的堂吉诃德。
但他此刻却发现，他还是那个脆弱的年轻人，一点也没变。
暗杀者沉默了片刻，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他把手搭在了傅迟的肩上，这对他来说很少见，他很少与别人进行肢体接触。
“傅迟，你累了。”
“不必自责，你已做了很多，你一直在强迫自己。”
“我理解你这些天的痛苦。”暗杀者看着他，眼神与那天阻拦他插手万堂的战斗时同样的真诚。
“与看上去不同，你是个很孤独的人。”
“孤独？”
“是，我想你可以混迹于人群中，却很少有真心的朋友。”
傅迟的瞳孔收缩了一瞬，暗杀者知道他说对了。
“洛逢芽、万堂、狂战士，这些人是少数与你交心的人。”
“但你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断地失去他们，确实是一件难受的事。”
他拍了拍傅迟的肩：
“这一路你做的真的很好，就到此为止吧。”
“真的……做得很好？”
“真的很好。从一开始，在与剑士的一战，你愿意留下与我一同战斗……”
“——就已经做的很好了。”
暗杀者看着他，虽然没有表情，但眼神已经尽可能的真诚。
因为刀客是真心如此觉得。
刀客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如此不善言辞，而是像万堂学着用语言关心傅迟，也许他也不会如此痛苦。
“你的脸色很差，在午夜和我出去不适合你。”
“从今晚开始好好睡觉，不要再练刀，圣杯战争的事也不要再想，全部交给我即可。”
傅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可他仍没想明白，在齐杰菈的幻境里，自己最后到底在等谁。
……
燃烧着。
她的身体燃烧着。
像是一座火中的丰碑。
这景象又与她赤红的双眼交叠。
羿猛地睁眼。
他的神情肃穆，宛如怒目的金刚。
——那场战斗过后，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女人的英姿。
——为了一件正确的事，燃尽自我。
羿明白，那是一个真正属于英雄的归宿，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那样的归宿。
所以他很纠结。
一轮圆月悬挂夜空，万兰在他的身旁。
蓝色西装的男子和赤裸着上身的弓手席地而坐。
“昨夜的月仅是月牙，今夜怎已是如此明亮的满月？”
羿问道，他的面前摆着酒杯和精致的糕点。
“羿君，这满月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我希望你能把今天当作中秋节。”
中秋节……
提到这个词，羿的心情五味杂陈。
这个节日的起源是羿的妻子，嫦娥。
传说嫦娥为了保护羿的灵药，被逢蒙所逼奔月以后，在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五：
——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羿都会在月下摆上一盘嫦娥爱吃的糕点。
除了回忆起辛酸的往事，羿还注意到他的御主承认这满月是由他所“准备”的。
难道说他甚至拥有改变自然规律的力量？
羿不禁暗自为这个男人的能力所惊叹。
“凡人，谢过你的好意。”
他向万兰敬酒，道谢。
措辞虽高傲，却真诚。
万兰也回敬，二人各微品一小杯酒，然后万兰说：
“我和大部分华夏人一样，从小就听说过那个中秋节的故事。”
“所以我很好奇……”
“羿，你能告诉我，你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呢？”
“吾妻，是个怎样的人……”
羿宽大的手掌将酒杯放下。
“她啊，其实和这个世间的所有好妻子都差不多。”
“在羿因射日而失去神格后，她也陪羿一同失去了神格。你应该知道，女人嘛……啰嗦抱怨是少不了的。”
“但尽管抱怨，却从来没有离羿而去……”
“吾生前也烦恼于她的埋怨，于是整天和你们这些凡人厮混在一起。”
“羿总是喜欢听逢蒙的谗言，又厌恶她没完没了的关于柴米油盐的抱怨。”
“结果自不用多说……”
确实不用多说，那个结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羿对两人的判断完全错误。
逢蒙是一个虚伪的小人，他为了实现长生的妄想，偷取羿从西王母处求得的灵药。
而嫦娥尽管无比怀念天界，却没有对那仅有一颗的灵药下手。
在逢蒙偷取灵药被嫦娥发现后，她在混乱中服下了灵药，她本有足够的理由回到天界，一个人回到天界。
但她却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她没有回到天界，飞到了没有任何人的月亮上，理由也同样荒唐。
——因为那里离他的丈夫更近。
为了这个简单的理由，嫦娥独自在那颗寒冷的星球上，守望着繁华的人间。
永远，永远……
对于这个简单的民俗故事，万兰与从古至今的千万人一样，习惯于只是将它当作一个节日起源的解释。
但当他从羿的嘴里听见这个故事时，才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沉重。
万兰明白羿的感受，他相当明白。
如果当初在那个战壕里，他把威胁人类未来的少女杀死，自己也会是如羿一般的痛苦：
成为了伟大的英雄，同时为了那一个人永远感到孤独和痛苦，直到死去。
万兰也明白了他为何会成为羿的御主。
也许在这个决定他们本质的问题上，他们是某种一体两面的存在。
不过兰也十分清楚，他和羿这样交流是为了什么。
“羿君，无论怎么后悔，过去都无法改变。”
他那双电子眼反射着月光，说着：
“那个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场圣杯战争即将结束。”
“那个东西，难道说是？”
万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向着羿的方向：
“哪怕是为了月亮上那个孤零零的女子，也请助力我到最后。”
羿犹豫了一下，看着兰的手臂，他明白了万兰的意思。
兰看出了他这段时间的迷茫，所以希望他更加坚定。
这是为了圣杯战争的胜利，也是为了两个男人的夙愿。
尽管兰说他参与圣杯战争是因为万堂，但显然他也有自己的愿望。
射手伸出了大理石般坚硬强壮的手臂，兰西装包裹的手臂相比之下，显得瘦弱许多。
在月光下，两个男人的手掌稳稳地握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