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杰菈的眼前化作云烟。
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渐消逝,变得越来越轻,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正在此时,漂浮的感觉消失了,一个沉稳的存在托住了她,熟悉的气息在她的传感器内散开。
她晶莹的复眼变得湿润。
她朝着头顶看去,眼泪也瞬间滚落。
是万兰,兰抱住了她,她正紧紧地被抱在兰的怀里。
“怎么哭了,你好久没有哭过了。”
兰轻轻地替她抹去眼泪。
看见兰的脸,齐杰菈像是大人面前撒娇的孩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她那一贯的高傲气质,也许只是吓唬外人的。
“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不会难过了,齐杰菈。”
“你怎么叫的这么生疏,好烦。”
“收到了,我改口,我的小齐,我唯一的、最爱的妻子。”
“好油腻。”齐杰菈锤了锤他的胸口。
“怎么样你都不满意吗?”兰叹了口气,“你这黄脸婆真是烦人。”
齐杰菈正要出口反驳,兰立刻在她开口前为她拍打身上的烟尘。
“这么脏,打的有些惨吧,第三终端。早知道应该我去守的。”
齐杰菈摇摇头。
“不是因为被打才哭的,我以前又不是没被打过。”
“那是怎么了?”
齐杰菈带着哭腔,哽咽着说:
“那个东西,1616。他以为我没有听见,但我听见了。”
万兰没有问她详细的情况,比如说那个大号涡虫一样的罗星南特为什么可以说话。
“那你慢慢说吧,那个四不像的小初生说你什么了,不过……”
他蹲下,让齐杰菈的高跟鞋碰在地上。
“现在你是想先下来,还是在我怀里?”
她的机械眼一眨一眨的看着兰,一脸不情愿的反问:
“怎么,你抱不动我了?”
“那倒不至于,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兰想了想,又补了半句:
“更何况你这么苗条。”
听了这话,齐杰菈忍不住笑了。
她揉揉兰的鼻子,嫌弃道:
“油嘴滑舌……”
兰看见她笑,他也笑了:
“又哭又笑,鼻子冒泡。”
“我倒想鼻子冒泡,这样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吗?”
说着说着,齐杰菈已经不想告诉兰自己是听见什么而伤心了。
【你并非生命,而是只会计算的程序。】
仅仅这一句话,这是罗星南特在她耳边说的话,也是无数人曾无数次对她说过的话。
在这句话背后的情感,或是不屑,或是愤怒,或是恐惧……
“好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所以难得的伤心了。”
齐杰菈心想着,把手搭在兰的脸颊上。
但只要眼前这个人还在她/它的身边,那就没有关系。
“不管我是什么,只要我在你的身边,我就是真正的生命。”
她默念着,声音小到万兰都没有听见。
她的手开始化为数据,飘散在空中。
这个分身因为终端的损毁,已经无法使用了。
她看着万兰,万兰的身体却没有消失的迹象。
这意味着兰建立了第四终端。
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出现在二人身后。
球体膨胀着,越来越巨大,如同逐渐升起的【黑色太阳】。
“这样啊……看来还是在按计划进行呢。”
万兰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道:
“是的,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害你伤成这样,我回去以后会好好道歉,任你处置。”
“是吗?”齐杰菈坏坏的一笑,纤细的指尖挠了挠他的喉结:
“那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说完,齐杰菈化作数据,消失在万兰的怀里。
兰看着自己的手,手中空空荡荡。
他挺直了脊梁,站在【黑日】之下。
……
傅迟感觉很不好。
因为罗星南特借用了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重新回到身体时,产生了不适。
他感觉头晕眼花,身体不受控制的前进着,仿佛不属于自己。
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感到双眼看到的东西,双耳听到的东西,皮肤感触的温度,都有种新奇与陌生。
仿佛这些感觉他从未有过。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他的思维接近混乱。
他尝试着聚集起精神,首先做的就是思索自己为何在前进。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他在心里默念着,混乱的思维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
“我在找小珊。”
“原来如此……那就继续向前,向前寻找她吧。”
他继续向前走着,脚步踉跄,时而摔倒,显得滑稽可笑。
在某时,巨大的摇晃感传来,傅迟又一次跌倒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出现了一个上升着的黑色球体。
四周的人们都在议论着,但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们,所有人都误以为地震,开始骚乱起来。
四周充斥着人们的尖叫和建筑物晃动的低吼。
而傅迟并没有发现任何反常,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
在奔跑和人流中,他离那球体的方向越来越近。
傅迟不知走了多远,不知被人流撞倒了多少次,终于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一个篮球场上方的道路上,球场的长椅上,一个孩子坐在那里。
是小珊,她正拿着一本书,安静地坐着。
这令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抓着台阶的扶手跑了下去,来到球场。
“小珊!”
他对着她喊道。
那女孩像是听见了,看向他的方向一眼。
“太好了。”傅迟疲惫的一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他喘着气,摇摇晃晃地走向女孩。
他累的跪倒在地上,但还是来到了女孩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如同在黑暗边缘抓住希望的祷告者。
但女孩不为所动,视线依旧停留在书上。
“你看别人都回家了,我们也回家吧。”
他的眼里倒映着女孩的脸,他的眼也因此明亮,充满希望。
傅迟想要把小珊从座椅上扶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拉不动她。
“小珊,该走了,你为什么要留在这……”
傅迟没有说完,却感到腹部传来了刺骨的剧痛。
他低下头,看见一把匕首没入了他的腹部,血源源不绝地从中漫出,粘稠温热的感觉在扩散。
剧烈的疼痛使傅迟瞬间清醒过来,他的思维回归了正常。
“小珊,你……为什么……不,你是谁?”
因为疼痛,他的话语含糊不清,身体无力地倒下。
女孩终于将书放下,当她看向傅迟时,眼里尽是无情和嘲讽。
“你这种外行货色,居然能在圣杯战争活到现在,真是搞笑。”
她抓住傅迟的手,力量远非一个**所及。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吧。”
女孩头顶的倒五芒星闪烁,傅迟手中的令咒也亮了起来。
“鄙人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剑士的御主。”
他一边说着,傅迟手上令咒的颜色也在逐渐变淡。
傅迟记得他,万堂生前曾提到过他,他已经在与骑兵的战斗中死去。
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灵魂没有消失,居然夺舍了一个普通女孩的身体。
这也是为什么,枪兵和他的御主要追杀这个孩子。
很显然,她现在正进行转移令咒的魔术仪式,就像洛逢芽曾经想做的那样。
“按理说,真正的圣杯战争应该由七位魔术师召唤从者而进行,可这场可笑的儿戏里,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那个该死的小鬼也是……”
她看向正在升起的黑日,“啧”了一声道:
“这又是什么东西?”
“也罢。”他重新看向傅迟,“先获得你的令咒,夺回参赛资格再说。”
正在此时,一股足以贯彻天地的杀气从他的身后传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少女的双腿不停地颤抖起来,冷汗浸透全身。
他拼尽全力地保持理性,目光向后瞥去,却只看见了两样东西。
——一支苍白的手,一把漆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