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强迫自己保持理性。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在这个女孩的身体里。
那个从者是不敢下手的。
豆粒般的汗珠从他的颊间滴落,他的声音颤抖着:
“你觉得你能干什么?你有本事杀了这个女孩……”
话未说完,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变得轻而寒冷。
——这是灵魂被斩断的感觉。
小珊发间的倒五芒星发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她也随之倒在座椅上。
这是快到没有人看清的一刀。
暗杀者的手指疯狂地扭曲着,他本就苍白的脸化作惨白,白的像是地狱的恶鬼。
谁都可以看出,他已是极度的愤怒。
“这是我的错。”
“我已太久没用刀了,神经太过松弛。”
这些话像是从死人嘴里说出来的,僵硬而恐怖。
他早己怀疑这个女孩的来历,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个发饰,就是魔术师夺舍女孩的魔术媒介。
至于他为何会猜到发饰有问题,答案也非常简单。
倒五芒星,在西洋有着恶魔的意味。
没有哪个父母会让孩子戴上这种图案的发饰。
——同时,他也注意到,小珊从未摘下过那个发卡。
他一脚踩在发饰上,一个凶神恶煞的灵从中飘出。
暗杀者怒目圆睁,将发饰在脚下碾碎。
“啊啊啊啊啊,饶命啊啊啊啊……大侠,求你啊啊啊……放过啊啊啊啊……”
恶灵随着被碾碎,发出痛苦的嚎叫,在空气中沸腾,最后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来到傅迟身边,血不断的从伤口里流出。
暗杀者把傅迟扶到座椅上。
傅迟麻木地看着刀客。像是还未从这一系列变故中反应过来。
暗杀者撕下衣服上的一片,绑在他的伤口上止血。
但是血很快从黑布中渗了出来。
“必须去找大夫。”
他说着,看了一眼天上的【黑日】,面色严峻到了极点。
那个东西……也不能放着不管。
此时,罗星南特从傅迟的袖口钻出,它用尾巴拍了拍暗杀者,让他看过来。
“罗星南特,莫非你有办法?”
他们对视片刻,暗杀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傅迟就先交给你了。”
暗杀者说完,罗星南特钻进了傅迟流血的伤口,伤口处顿时多了一片绿色凝胶。
接着,暗杀者看着傅迟,用力地按动他手背上的穴位,让他感受到痛觉。
虽然傅迟表情依旧木然,但与他对视过来。
“很好,你没有丧失意识。”
暗杀者说道,看向他的伤口。
“听好了,傅迟。”
“我还有必须做的事,不能送你去医院。”
“罗星南特在你的伤口里,他会与你完全的融合,会很痛,但暂且忍耐片刻。”
暗杀者把撕下的黑布塞进傅迟嘴里。
“痛的话,就咬这块布宣泄一下。”
他摸了摸傅迟的脸,流露出了一种奇特的歉疚与慈爱。
“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说完,暗杀者起身,向着黑日的方向走去。
……
傅迟看着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了。
“好痛……真的好痛。”
他低声的念着,泪水不断的滚落。
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伤口传来,他哭的更放肆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愿意在暗杀者面前哭呢……
“难道说,我已经习惯了去忍耐,去掩盖,去伪装真实的自己?”
伤口传来的阵痛也好,又一次被欺骗和背叛的事实也好,这样可怜的自己也好。
都让他觉得很悲伤。
刀、回忆、理想,在这一刻,他已全部忘记。
或者说,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
【你和曾经的我是一样的人,是表面强大而内部有着残缺的人。】
暗杀者曾经这样说过。
他觉得他也许不该跑出去找小珊。
不,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参与这场徒增痛苦的战争。
也许安静地消失在陌生的街道……
才是他命定的归宿。
他抬起头,远处形形色色的人们,渺小得看不清脸。
他们在奔逃着。
如同被冲毁了巢穴的蚂蚁,混乱的进行着无意义的逃窜。
他看见他们,如同自己,同样弱小,也同样悲哀。
傅迟小声的哭泣着,喉咙里传来低沉的呜咽。
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他死死的咬着嘴里的布条。
为什么会卷入这个讨厌的世界?
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强大?
又为什么活到现在?
他想要把这些问题大吼着问出来,却连说出话都做不到。
不知道哭了多久,傅迟感到自己的意志逐渐模糊。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疼晕了过去。
傅迟的头靠在长椅的椅背上,眼皮无力的垂下。
……
空气潮湿,看不见太阳。
水面静静的铺陈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个平凡的午间。
傅迟认得这里,又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自己两度梦到的地方。
他坐在长椅上,身旁是他的刀,但这次,那朵小小的黄花已不再。
他的眼前也没有那个可以离开的蓝色空洞。
看来这里并不是齐杰菈的幻境,而是货真价实的梦境。
被他忘却了的梦的重现。
傅迟好似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安静地靠在长椅上。
湖边的竹林,传来竹叶窸窸窣窣的小小蹭动声。
一旁的小路上,一个身影缓缓地走近。
随着这个身影的到来,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又混合着像是哭泣般的呜咽。
有点像是瑟瑟发抖的小狗,激动时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那个遥远的梦,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身影静静地坐下,在他的身边。
看上去,她比傅迟矮一些。
“崽,还记得这里吗?”
一个额间有着皱纹的中年妇女,笑着对自己的儿子问道。
是的,傅迟一直在等待的人……
是他的妈妈。
这个梦是……发生在某个午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妈妈的注视下,傅迟“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眼泪肆无忌惮的落在地上。
在记忆里,他本是笑着的。
“嗯。”他含糊不清的回答,“小时候你常带我来这里玩。”
“不愧是我的崽,脑袋还是灵光的嘛。”
妈妈很轻地弹了弹傅迟的额头,力道与傅迟记忆里完全一致。
她放下手,看向池塘:
“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在这里喂鱼的事吗?”
“你一边跑一边撒馒头,整片池塘的锦鲤都跟在你的身后。”
他们目光一致的看向池面,五彩斑斓的锦鲤却不再。
接着,妈妈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
“傅迟,要善待你自己哦。”
迟不自觉地,随着记忆里的回答说道:
“我每天都吃饱睡足的,哪里没有善待自己?”
妈妈摇了摇头,温柔的说:
“不够哦,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是不够的。你自己也知道吧?”
迟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见状,妈妈靠了过来,把他搂进怀里。
傅迟也像是个没出息的大小孩,乖乖的躺在妈妈怀里。
“妈妈希望你能按照你的性格,找到你真心想要做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她的声音轻柔,又像是真诚的祈祷。
“我想,这样你才会真正的快乐。”
湖上的微风掠过,微凉的感觉让人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