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怪兽出没在云间,巨大的威压感向庄赤扑面而来。
庄赤张开手,满意的看着这灰白的,从线稿脱胎而成的巨兽。
怪兽想必也明白自己的任务,一排排成年人大小的利齿从云中显露。
一瞬间,赤像是身处于挂满利齿的悬崖边缘。
悬崖仍在扩张,像是大地在开裂。
那是它正在张开血盆大口,欲将黑日一口吞下。
赤向着它振臂高呼:
“对,就是这样,趁射日的大英雄还没有反应过……”
此刻,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音爆。
一道橙红色的光束从下方穿出,刺入了怪兽的巨嘴中。
是箭,是羿的宝具。
“嘭——————”
伴随着贯彻天地的巨响,怪兽的身体爆裂开来,巨大的震动使四周的云层飞散,化作蓝色的空洞。
骑兵反应了过来,立刻将御主护住。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来。”
庄赤话说完时,他倾注心血的作品已经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纸屑。
刚刚的一切仿佛大梦一场。
赤愣在原地,眼中失去高光,神情像极了各类小薄本末页的女主人公。
骑兵意识到他们已被羿所察觉,如果还留在空中,就相当于活靶。
他二话不说,带着赤向地面飞去。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
但很明显,庄赤的作战计划失败了。
…………
降落在楼顶时,骑兵松了口气。
好在羿并没有射出第二箭,可谓是有惊无险。
他那年少的御主,赤双手抱膝,蹲在楼顶的角落。
赤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黑日上升得越来越快了,即将与真正的太阳碰撞。
“黑日与真正的太阳碰撞时,会发生什么呢?”
骑兵疑惑地想着,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绪。
一种好奇与恐惧纠缠在一起的情绪。
那种奇妙的情感,也许和人类祖先第一次见到日食时的感觉类似。
“太阳还会回来吗?”
“他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吗?”
“世界会毁灭吗?”
也许那时,诸如此类的问题也萦绕在人们的心头。
但骑兵明白,这不是当务之急。
他不顾赤的情绪,向他问道:
“赤,你还有办法阻止这场灾难吗?”
赤沉默着,眼泪不断地从他的眼里流下,他好像没有控制它们的想法,只是任由泪水横流。
“我的怪兽连名字都还没有……”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直到骑兵再次询问他“你还有办法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双日凌空的奇妙景象映在他的眼里。
他的泪水止住了。
“这个问题……留到最后吧。”
他注视着天空中一黑一白的两个太阳,连眼睛都没有再眨一下。
“好漂亮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赤的眼里充满好奇,就像在遥远的亘古,第一个看见日食的人一样。
………
宽阔的广场中央,开满了黄色的齐杰拉花。
万兰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黑衣的跛子慢慢地走近。
“傅大侠,好久不见。”
他优雅地一笑,说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
暗杀者问道。
兰的复眼闪烁着,西装一尘不染:
“此时此刻,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
“不信你看。”
他向天空伸出手臂,动作轻盈而柔软。
在这一刻,白日的位置终被黑日所代替。
但它并不是被挡住,更不是被吞噬,而是以一种更加奇妙的方式谢幕。
在与黑日接触的一瞬,太阳开始融化,化作被打碎在碗中的生蛋黄。
日冕如发光的蛋液般融化在天空中,缓缓地盈满了天空。
太阳的蛋液一滴不漏的填满了整个天空,除了黑日笼罩的部分。
此时此刻,天空一反常态的明亮,而正中央的【日】却是漆黑一片。
这是足以用【阴阳倒转】形容的景象。
即使是一向冷静的暗杀者,内心也不禁感到无比震撼。
不过,他知道万兰是为了向他展示力量而这样做的,因此表面上仍面不改色。
兰继续挑衅道:
“你会用魔术吗?”
“不会。”
“现代科技呢?”
“不会。”
“那你除了用刀,还会别的吗?”
“除了用刀,什么也不会。”
接着,兰大笑了起来,笑声放肆的与他笔挺的西装格格不入。
“你,一个只会拔刀的武夫,为什么要到我面前来送死。”
他看着四周化作空洞,逐渐消失的一切,说道:
“你看看,我根本不需要用武器,这一切就已在我的掌控之中。”
暗杀者拖着残疾的腿,在离他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下了。
他说:“我见过很多人。”
又继续说道:“很多武功勉强可以的人。”
“他们在对手眼前,总是要故意的展露自己。”
“有时是劈开砖块,有时是打碎木板。”
暗杀者漫不经心地看向万兰:
“我不屑于为这种人拔刀。”
万兰的笑容渐渐僵硬了。
兰不是一个蠢人,他的这些表演,是为了让暗杀者知难而退。
他并不喜欢战斗,尤其是在这种战斗已不是必要的时候。
看来对方有些太狂妄了。
他冷笑着,心想。
“傅红雪,傅红雪,傅红雪……”
他重复着暗杀者的名字。
“一个籍籍无名的刀客,在后世毫无知名度的人。”
他昂起头,眼中充满不屑:
“你不会忘了,你一生视为至道的刀,被我握在手里,动弹不得的时候吧?”
傅红雪平静的回应道:
“我没有把刀视作道,我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但我不是。”
他继续说着:
“刀的意义在于杀人,无需掩饰。”
“也因此,我希望我永远都不用拔刀。”
万兰怔住了,他觉得这个人所说的这段话,与他身上那种气质是矛盾的。
“不可能,刀对你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果它对你是如此简单的东西,你不可能成为英灵!你就只是一个平庸之辈!”
暗杀者点了点头,兰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中:
“是的,这把刀对我来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因为……”
“它是更简单的东西。”
“它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是它。”
这句话在万兰的耳中回荡着,他的头脑在思索。
他想不明白,于是亮起复眼,用数据和科学来分析暗杀者。
他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句简单、啰嗦却蕴含着一种人生的话。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一个用刀的高手。
但他从未刻意追求过刀中所含的道。
他不喜欢拔刀,这意味着刀对他是一个现实的存在,而非奉若神明的,武道的象征。
古代曾有许多武者,痴迷于刀剑之道,为此舍弃一切。
——傅红雪不需要。
因刀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部分,就是他的生命。
他的一生想必并不快乐,是不断克服痛苦,不断蜕变的一生。
而这把刀永远握在他的手上,永远陪伴着他。
生命的强大,亦及刀的强大。
所以他不会膜拜他的刀,就像没有人会无故的膜拜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万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在复眼的扫描下,他看见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傅红雪的刀有着温度和脉搏,频率与他的身体一致。
确实超出了科学的范畴,甚至令万兰不知所措。
这时,傅红雪打断了他的思索,说道:
“一路上有很多黄花,是我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顾左右而言他?
万兰继续思索着,他感到自己有些慌张了。
这不应该,他告诉自己。
就算他的刀有生命,那又怎样?他还是一个末流的从者而已。
那把刀曾经被兰抓住,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是那次,傅红雪真的使出全力了吗?
“我的女人,也喜欢在头上插一朵黄色的小花。”
傅红雪随口闲聊着,把未出鞘的刀立在胸前。
“说实话,我不想杀你。”
他叹了一口气:
“但是你不应做这些事,更不应让傅迟痛苦,你做出这些事时……”
他的手指苍白修长,平稳地落在刀柄处。
兰的复眼闪烁起来,将100%的算力集中在傅红雪身上。
体温、脉搏、刀的质量……
所有的数据都在叠加,成为一个预测他下一秒行动的模型。
兰的计算一如既往的快速,在千分之一秒不到时便得出了答案。
那“后发而先至”的究极一刀,这次并不打算后发,而是直接挥出。
这非但不是傅红雪的优势,反而证明他没有使用自己的绝技。
这一刀,所有的速度、力量,傅红雪出招时呼吸与温度的变化,乃至身体每一块肌肉的走向,全部被预测出。
接下来,只要基于他的数据,制定应对的战略。
先手或是后手,防御或是进攻,系统会给出完美的选项。
但是兰的眼前没有这些。
只有红色的警示标志。
如果在这里的,是兰本身的,身为人类的身体,也许早就冷汗直冒、双手颤抖起来。
那个标志,意味着他从未见过的情况。
——即使他可以掌控星辰,抹消世界。
——但对面前的一刀,他没有任何应对的方式。
“我不得不拔刀。”
带着淡淡的银光,刀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