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所期望，那定会得到强烈的回应。”
——————《M八七》
“羿、我的御主还活着吗？”
暗杀者问道。
他在抑制着声音的颤抖，但羿还是感觉到了。
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羿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赢了。”
“他还活着吗？”
暗杀者再次重复，他不关心输赢。
他只关心傅迟的性命。
“至少现在，他还活着。”
射手这样说道，言下之意，是傅迟已活不了多久。
暗杀者明白羿的意思。
他抓住钉住自己的箭，再次尝试将它拔下。
他面无表情，但是额头青筋暴突。
可是箭丝毫未动。
“弓兵。”
这是圣杯战争中的职介名，他正这样称呼羿。
“可以把我放下吗？”
“我此生从未请求过他人，但是现在……”
羿举起大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刀客，不要如此狼狈。”
“你的御主……”
羿叹了一口气，他对傅迟感到惋惜。
“他一开始，就不应发起这场无意义的战斗。”
羿俯视着头顶的黑日，说道。
………
不知过了多久。
黑日的正下方。
蓝色的光粒洒下，渐渐地汇聚为人型。
一个身影出现。
蓝色的西装依然笔挺，橙色的眼睛依旧通透。
万兰注视着地上的傅迟，那双非人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兰慢慢地走到他的身旁，傅迟好像没有注意到他。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这场战斗没有意义。”
兰平静地解释道。
“只要【黑日】依旧存在，我就是不死的。”
傅迟那接近停滞的大脑，在这话语的刺激下好像又动起来了。
对啊……那少年确实说过。
只有毁掉终端，才能消灭身为数据体的万兰。
但只要神代的弓兵守护着终端，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攻击到它。
万兰在他身边坐下。
周遭的世界仍在被侵蚀着，化作望不到头的黑洞。
“我承认。”兰笑了笑，“你确实杀了我一次。”
他将手放在傅迟的头顶。
傅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却感觉到他的想法与万兰相通了。
濒死之际，他也不想探究这件事的原理了。
“又是这样，你总是那个坐在loser旁边的人呢。”
傅迟心想道。
“真不好意思，这世上并不总是正义战胜邪恶。”
兰听到了他的心声，回应道。
“你觉得自己是邪恶吗？”
听到傅迟这样的想法，兰不禁笑了出来。
他指着眼前的空洞，说道：
“你看看我在干什么呢？我制造了这些东西，等待它们毁灭世界。”
“那确实是很坏的事。”
傅迟回应道。
万兰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我这样的人，这样想才对……
当他这样想着时，傅迟的下一句心声却让他不知所措。
“但堂哥说你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他。”
兰突然低下头，直勾勾地看着傅迟。
“他会这样形容我吗？”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傅迟重复道。
在这一瞬间，万兰的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被压下去。
他偷偷的笑了。
“你知道吗？”
他的语气变得很轻松。
“被你杀了一次以后，我真的觉得很畅快。”
说完，兰的神色却有些惊讶。
他好像是无自觉的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鬼……”
傅迟的心声中夹杂了一丝窃笑。
“这哪里像是要毁灭世界的反派的样子？”
兰听懂了他的意思，回应道：
“小子，别来这套，我不吃你的嘴遁术。”
哪知道傅迟竟说：
“傲娇，可爱捏。”
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他刚刚说了这么离谱的话。
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为了挽回形象，万兰再次摆起脸，说道：
“够了，你说再多我也不会转变立场的。”
“我这个人一向是这样，不会对世界和陌生人负责。”
他站起来，背对傅迟：
“我也有要用圣杯实现的愿望，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
听到这样的回应，傅迟终于放弃了。
“这样啊，那我确实不该费这么多口舌。”
兰的脑中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不过，能够杀掉你一次，让你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我真的很开心。”
这是兰最后听见的话。
连接断开了，这意味着傅迟已经失去意识了。
这一回，他真的要失去生命了……
兰当然明白这一点。
他背对着傅迟，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
“罢了，反正也没有人来打扰。”
明知不会再有人回应，但他还是说道：
“我就为你守灵到最后吧。”
“看在万堂的份上。”
………
群山正在崩塌。
两个从者都知道这意味着，世界即将毁灭，彻彻底底的化作虚无。
无数的石块，从暗杀者和弓兵身旁滚落。
他们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尽管知道会激怒羿，但暗杀者再次开口：
“大羿，我再次请求你……”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生心高气傲的刀客请求了对方两次。
羿沉默了许久，才僵硬地开口道：
“凡人，你叫我什么？”
“——————大羿。”
大，意为【伟大】。
大羿，即是【伟大的羿】
这是古人对射日的羿的尊称。
大羿并非后羿，后羿是后世的夏朝的君王。
一个执着于权利的君王，而非射日的英雄。
“好……好啊……”羿说着，不知为何，他的语气逐渐愤怒。
“羿明白你的意思。”
他缓缓地站起身。
听他的语气，暗杀者觉得没能说服他。
他当然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他还留有别的计划。
他握紧左手的刀。
只要抓住机会，将刀从鞘中甩到右手能够到的地方。
就能切断箭矢，摆脱被困住的状态。
“看见太阳，就觉得射日的羿就应为民除害，拯救苍生？”
“可是你们可曾了解，羿为何要得到圣杯？”
弓兵对着山下的城市怒吼。
他在对自己怒吼，对暗杀者怒吼。
也在对那些沉睡的苍生说。
“难道羿一定要为苍生献身，而不能追逐自己的愿望？”
弓兵沉默了，他强劲的身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想到了喀秋莎。
喀秋莎那双火一般燃烧的眼睛。
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嫦娥，想到欺骗自己的逢蒙，想到上古的贤王尧。
他想到了很多，上古的，现代的，无数的东西涌入他的脑海……
羿沉默着站在那里，许久未动，如同死去一般。
………
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暗杀者准备行动。
他已不对说服弓兵抱有幻想。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清楚的明白。
说服自己的敌人，是一种可笑的行为。
他的左手正准备挥动，却感觉身体变轻了许多。
暗杀者右肩的束缚已不再，他轻盈的落到地上。
他回头一看，那支箭已消失不见。
他看向羿。
这一刻，羿动了起来，宛若重生。
“轰——————”
这座山正在下沉，【黑日】的影响已到了如此地步。
羿没有在意，他挺立在最高的山峰上。
射落太阳的神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伸出双手。
双手合十。
他弯下腰，向着远方祈祷。
暗杀者向祈祷的方向望去，终于明白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那是黑日的正下方。
是傅迟向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起挑战的地方。
是的。
自诩神明的羿，射日以救苍生的伟大的羿，无比强大的羿……
正在为傅迟……
一个弱小、平庸，拼劲全力还是迎来失败的凡人……
为他而祈祷！
不是凡人向神明祈祷，而是神明为了凡人而祈祷。
神明宽阔的脊背，为一个弱小凡人的努力而弯折。
羿见证了那个凡人的战斗。
也许对旁人来说，那场战斗精彩非凡。
但对一般的从者来说，那只不过是孩童之间的战斗。
而对他来说，那不过是蝼蚁之间的战斗。
蝼蚁……
凡人在神的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即使与喀秋莎的战斗以后，羿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羿依旧觉得凡人是很弱小的存在。
弱小的如同傅迟，就算拼尽全力也有做不到的事。
神与他们相比，几乎无所不能。
———所以，神应该去保护凡人，去引导凡人，成凡人不能成之事。
去为这些，在地上挣扎的小生灵带来奇迹……
只有做到这些、才是真正的神明。
在射日以后，羿再未回归过天界。
但他依旧在地上，傲慢地自诩为神明。
———因为他知道，那些对地上的苦难熟视无睹的存在……
只是拥有着神力的凡人。
———【神明】不是至高无上的【肉体】。
———而是足以创造奇迹的，伟大的【精神】。
………
“记得告诉你的御主……”
羿举起弓，健壮的双臂如巨翼般抬起。
“告诉他，他的努力感动了神明。”
“这是为他准备的奇迹，让他永远抬起头！”
暗杀者注视着羿。
他的眼神肃穆而崇敬。
他知道羿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舍弃了自己的夙愿，意味着与御主对抗。
万兰的令咒，可以命令他自杀。
因此，也意味着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拯救苍生！
他看见了一个伟大的灵魂。
对伟大的灵魂，他永远抱以崇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