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电影院以后，傅迟回了小屋。
暗杀者不在屋里，他猜测暗杀者去找他了。
傅迟很想问他，赤所说的“他不是真正的暗杀者”的事。
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
在这段时间里，傅迟打开了万堂的电脑。
他想试着，从万堂的资料里找找线索。
碰巧的是，他真的找到了。
在电脑D盘的文件夹，有一个记载了城市里的召唤阵痕迹的文件夹。
毫无疑问，那是当初从者被召唤出的痕迹。
但是，傅迟数了一下，一共有八张召唤阵的照片。
如果像赤所说，傅迟的从者不是真正的暗杀者，就有八个从者被召唤。
这样看来，赤说的是对的。
那么，他的从者，傅红雪，到底是谁呢？
傅迟注意到了同一个地点的两张照片。
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广场，却有两个召唤阵。
………
当傅迟拿着照片到达那里时，看见了远处的金光。
枪兵死了，他意识到。
说来很奇怪，他觉得他该为此感谢庄赤。
——庄赤知道那个人让他很苦恼，于是替他出手了。
这样，这个舞台就只属于他们二人了。
“先不想这个。”
傅迟的目光从远方移开，看向眼前。
确实是这里，他想。
傅迟顺着照片四下寻找，眼前出现一片斑驳的痕迹。
他俯下身，拍掉痕迹上的灰尘，不一会儿，一个魔术阵的痕迹现于他的的眼前。
他正准备寻找另一个法阵时，突然停顿。
刀剑相交的感觉。
“杀气？”
傅迟仔细的品味着这感觉，这确实是战斗的气息，但却没有他熟悉的杀气。
他向前走进一点，感受更强烈了。
他很明显的感受到，这力量已超越了杀气。
那场战斗并不在现在，而是过去。
刀剑的气息还留在这里。
并不是留在表面，而是深入到这个世界的“里面”。
傅迟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一定要看见，过去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斗。
他张开手，使用齐杰菈的力量：
利用数据，重现过去的场景。
但是……
【解析失败】
“为什么？”
傅迟环顾四周。
冥冥之中，有东西不想让他看见。
“【开始解析】。”
“【解析失败】。”
……
傅迟一次又一次尝试，却又失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恨恨地自语道。
‘“那是世界的抑止力。”
却未想到，有人回答了他。
傅迟抬起头，看见那人，笑了出来。
“罗星南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傅迟眼前，绿眼睛的罗星南特转过身，轻浮的刮了刮鼻子。
“说些什么啊，我一直在你身体里啊。”
“想我的话，就多吃点好东西，作为对你体内的我的供奉。”
稍微寒暄，傅迟收敛笑容，严肃道：
“不说这些了，刚刚你说的抑止力，是什么？是它在阻止我？”
“对。”罗星南特点点头。
“所谓抑止力，是防止世界毁灭的无意识力量。”
“防止世界毁灭？”
“嗯。”罗星南特看向夜空。
“在这个为了圣杯战争而短暂存在的世界，也诞生了保护世界的抑止力。”
傅迟看着他：
“我不太理解。”
“没有关系，让我带你看看。”
罗星南特说道。
接着，罗星南特又补充道：
“可是，你真的要看吗？”
“你的身体……”
“我必须看。”
傅迟下意识的摸着刀鞘，说道。
“我不是为了好奇心损耗我的身体，我必须看见。”
“为什么？”
傅迟回答说：
“我能感受到，这场战斗到达了一种不同的境界。”
“我未到达的境界。”
“如果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些什么……”
罗星南特明白了。
傅迟懊恼于自己的刀法，被赤所破解。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了。”
罗星南特同意道。
“现在的我，改变不了过去。”
“不过看一看，还是做得到的。”
罗星南特说完，半跪在地，双眼散发绿光。
小广场的时间停滞，熟悉的时间轴出现。
时间轴不断向后，到达某处。
傅迟紧盯着魔术阵。
一个魔术阵已消失，而另一个魔术阵正亮起时，他让罗星南特停下了。
“就是这里。”他说道。
………
数十天前的夜晚。
炫目的光芒，化作人形。
一个蓝紫衣着的武士从中走出。
他踏着木屐，身后的刀长的很夸张。
武士从那里走出，等待了片刻。
又一阵光芒，另一个人出现在法阵上。
傅迟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所以，可以推测武士是从者，而后来者是被选定的御主。
这倒是和赤所说的一样。
那人走出法阵，傅迟才看清他的模样。
一个朴素老者，腰间别着一把剑。
武士和老者，注视着对方。
约莫片刻后，武士大笑起来。
“何故大笑？”
老者眼含笑意，平静问道。
他其实知道答案。
“无需圣杯战争，我的夙愿已经完成。”
武士回答道。
“你夙愿为何？”
老者问。
“寻找懂剑的高手。”
武士看向老者。
“原来如此，可否报上名来？”
老者问道。
“鄙人乃东洋的佐佐木小次郎。”
“佐佐木小次郎……未曾听过，不过甚好。”
老者眯起眼睛。
‘“我也明白了，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满足你一战的夙愿吧。”
“我姓乘，世人称我为乘子。”
二人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逐渐拉开距离，站在法阵的两侧。
群星漫空，秋风仍带几分凉意。
决斗开始了。
………
傅迟的全身都在震颤。
他的神情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惊讶，羞愧，愤怒，崇敬，愉悦……
最后是宁静。
惊讶于世上存在这样的剑和剑客。
羞愧于自己拙劣的刀与他们同时存在。
愤怒于这样的境界自己无法到达。
崇敬于这场如音乐、画、文学，又如战场千万人的厮杀的刀剑和鸣。
愉悦于自己终于进入这样的境界，仿佛在与刀剑一同共舞。
最后，是宁静。
这场刀剑的碰撞，看上去已结束。
正如挥剑的人会死去，剑会锈烂。
但是刀与剑，人与人，碰撞而出的韵律，被铭刻在了这里。
“永远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里侧。”
在最后的最后，两人停止了挥剑。
又不知过了许久，傅迟才从如音律般倾泻的情感中挣脱。
这时，傅迟才能回忆起他们的技法与招式。
佐佐木小次郎，他的秘技为【燕返】。
在同一时刻，挥出三道剑。
并不是快到看上去挥出了三剑。
而是他的剑真的刺破了时空，可以在同时成为三道不同方向的剑。
所谓【燕返】，正是突破了时空，接近于魔法的【无限可能性】之剑。
对，【燕返】正是无限的可能性。
乘子，这是一个为傅迟所不知的人物。
也许他不来自傅迟知道的历史。
相比佐佐木，他只挥了一剑。
乘子挥剑时，傅迟感觉他的手并没有在动。
而是剑自己在动。
是剑在控制手？
不，是一种流转着的东西，同时驱动着乘子的手与剑。
剑顺着他的本能，也顺着这个世界流转的韵律。
如同此时，吹拂的秋风、正在闪烁的星辰。
这是顺应自然，表达万物【有限之美】的一剑。
这个想法很荒谬，但傅迟认真的觉得：
他们的战斗已超越了具象的“挥剑”。
到达了某种抽象事物的表达。
就像所有的艺术，传达的都是抽象的情绪和欲望一样。
佐佐木的剑，是超越世界的【无限】。
乘子的剑，是融化于世界的【有限】。
人与人有高下。
剑与剑也有高下。
但唯独，抽象的概念不存在高下之分。
【有限】与【无限】，同时存在于概念中，其中一方不可能消灭另一方。
所以，这场决斗的结局很简单。
他们同时击中了对方。
二人的胸口，同时迸出鲜血。
“傅迟，注意这里！”
罗星南特出现在傅迟身后，提醒道。
傅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侧，第二个召唤阵已经出现。
与他们一样，佐佐木和乘子同时看向了那里。
光凝聚成人形。
倒映在傅迟眼里的，是那熟悉的身影。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天涯刀客，傅红雪。
傅红雪脚下的光消散。
他看着流血的二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也是登峰造极的武者，他完全明白。
三人站成三角状，互相注视着。
星空漫天，秋风依旧吹拂。
佐佐木打量了他一会儿，说：
“可惜啊，我没有余力了。”
武士微微抬头，略有不甘的笑道：
“没想到高手多的，就像妙龄小姑娘一样。”
傅红雪走到佐佐木面前。
“我也感到可惜，【暗杀者】。”
他说着，对素不相识的二人鞠躬。
“【暗杀者】已经死了，不能再战斗了。”
佐佐木略带遗憾，说道。
“不，【暗杀者】还未死。”
名为乘子的老者说道。
他指着傅红雪：
“刀客，我有预感。”
“你是被指定的人，维护天地流转的人。”
傅红雪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既然如此，把【暗杀者】的名号留给他，又未尝不可呢？”
佐佐木听完大笑。
“好，好，好。”
“想必这场圣杯战争，也没有比他更懂【武】的人了。”
傅红雪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都是武人。
不需要复杂的机械，晦涩的魔术。
凭借双手、刀剑和意志，到达某种境界的……
不可思议的人。
佐佐木的大笑落幕时，太阳从东方升起。
傅红雪目送着他们，消散于黎明。
……
“是这样啊。”
罗星南特抱着胸，说道。
“你的从者，是【抑止力】的【代行者】。”
傅迟隐约有些明白，问道：
“暗杀者……不，傅红雪，他是被你口中的抑止力召唤而来的吗？”
罗星南特点点头。
傅迟突然想起，洛逢芽曾说过：
“你的暗杀者背后，有着你难以想象的力量。”
“难以想象的力量”，指的就是抑止力吧。
乘子也说，傅红雪是“维护天地流转的人”。
“也就是说，他不是被赤所召唤的。”
“而是【抑止力】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派来的从者。”
罗星南特点点头，打断他说：
“傅迟，我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
“我要回到你的体内了。”
话未说完，一个东西抛了过来。
罗星南特接住了它，定睛一看，是一袋爆米花。
“我从赤那里拿的，猜到你会喜欢。”
傅迟说道。
对此，罗星南特笑了笑：
“所以说，你们人类真是有趣啊。”
“战斗结束以后，你想怎么办？”
傅迟抬起头，看着天：
“我想回家，好好的生活。”
“那你呢？”
傅迟反问罗星南特。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回到万堂身边。”
罗星南特这样说着，消失在风中。
“这样啊……”
傅迟喃喃道。
头顶的时间轴消失了，傅迟回到现在。
“傅迟。”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傅迟回过头。
是暗杀者。
暗杀者很想问他，进入酒店以后的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迟也很想问暗杀者，关于刚刚看见的一切。
他们都想说很多，但谁也没有开口。
“回家吧。”
暗杀者打破了沉默。
“好。”
傅迟回应道，跟在他身后。
于是，两个男人又一次沉默着，踏上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