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要立于爱的面前。
——《假面骑士空我》
山间的红房子。
这间房子不大,但却显得很空荡。
夕阳射进这房子的某间窗户。
在阳光的刺痛下,傅迟缓缓醒来。
他刚刚小睡了一会儿。
其实,对现在的他来说,睡觉毫无意义。
说是睡觉,其实是一个数字生命和高维生物的结合体在模仿人类睡觉的动作罢了。
傅迟这样想到,慢慢起身。
“快到晚上了啊。”
他自言自语道。
他暗暗期待着,这时有一个声音回应他。
但是没有。
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开始收拾东西吧。”
傅迟拿起空荡的编织袋,这是他昨天在路上捡的。
他身上还剩两块钱,不过没关系。
这是他在这儿的最后一晚。
——他要去找庄赤。
他首先取下了床头柜上的相片。
照片上,那三个人笑得还是灿烂。
明明是十几天前照的……
他却感觉是很遥远的过去。
他将相片轻轻地收进袋子,想着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
想着想着,他走到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很整洁。
这是狂战士以前的房间。
“干净的很有她的作风啊。”
傅迟感叹道。
这里的陈设他从未动过,保持着狂姐走时的样子。
遗憾的是,因为太过整洁,他反而想不到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傅迟只好离开这里,到另一间房间里看看。
这间房间很杂乱。
这里是万堂曾经的房间,暗杀者也住过。
杂乱的“罪魁祸首”是万堂。
“这么乱,你也不怕长蟑螂。”
傅迟自语道。
不过,没有人嬉皮笑脸的喊他小老弟,说些歪理辩解了。
在这间房里,暗杀者没有留下自己的痕迹。
这让傅迟觉得有些可惜。
这里过于杂乱,也让傅迟想不到带走什么。
于是傅迟来到客厅,桌子上摆着他的刀和小金鱼。
“这么小的罐子,真是委屈你了。”
他说。
“回去以后,给你买个大鱼缸。”
傅迟拧紧盖子,在上面打了个孔,小心的放进袋子里。
然后他拿起他的刀。
当他正准备出门时,门前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破坏了这房里弥漫的孤独。
傅迟立刻跑过去开门,他好像有点开心。
门外,站着一个他没想到的人。
一个矮矮的老人。
——是王嬢嬢,委托他和狂姐帮忙收玉米的老妇人。
“王嬢嬢,你怎么来了?”
“唉,小伙子,今天怎么是你呢?”
“怎么是我?”
傅迟不解的问道。
“那个黑衣服的人呢?”
“诶?嬢嬢,你认识他吗?”
王嬢嬢拍了一下傅迟。
“哎呦,我怎么会不认识他。”
“要不然,你吃的排骨是哪来的?”
傅迟恍然大悟。
排骨之谜,在此刻破解了。
想到这里,傅迟微微一笑。
“嬢嬢,真是谢谢你了。”
“排骨很好吃呢。”
嬢嬢想必早就想听见这句话,露出得意的样子。
“小伙子,我是看在你堂哥的份上。”
“他和那个姑娘,帮了我不少忙。”
这时,傅迟注意到。
嬢嬢的头上,戴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傅迟的笑容僵住了。
但在嬢嬢看见他的表情前,他又笑了出来。
“嬢嬢,这朵小花很适合你呢。”
“哎呦,小伙子真会说话。”
王嬢嬢开心的说道,然后把一袋东西递给他。
“嬢嬢,这是什么?”
“排骨啊,还能是啥子。”
傅迟看着这袋沉甸甸的排骨,眼神变得柔和。
“嬢嬢,你的心意我领了。”
“但我也要走了。”
“啊……这样嘛。”嬢嬢露出略显失望的表情。
“实在不好意思。”
“哎呀,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们这些小娃儿真是的。”
嬢嬢说着,把那袋排骨收回去。
“那你替我向你堂哥和那姑娘打声招呼。”
“还有,下次再来帮我收苞谷,怎么样?”
“嗯。”
傅迟没有犹豫,点头道。
但他知道,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
剩下的两块钱,傅迟用来坐公交车。
暖和的夕阳照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温度。
有些可惜呢。
傅迟心想。
想着想着,车已到站。
他背着编织袋,随着人流下车。
四周车水马龙,路边的人们有说有笑。
傅迟的脚边,有一朵黄色的花。
傅迟太熟悉它了。
预兆着世界毁灭的齐杰拉花,又一次盛开。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他走的很慢。
他一路走,一路在看。
天空,树木,花草,虫儿,鸟儿,高楼……还有不同的人们。
他全都认真的看过。
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光。
他想把这些美好的东西,都留在记忆的角落。
他走的很慢,但他还是到了。
一个不起眼的小区,一个人家的门前。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他正准备敲门时,却停住了。
他怕他进去以后,里面的人就不让他出来了。
傅红雪在世时,曾劝他见他们一次。
因为直到现在,那两个人还坚信。
傅迟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傅迟从风衣中掏出一封信,塞进门缝里。
“孩子他爸,门外有动静。”
门内传来女人的声音,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傅迟的脸上现出窘迫,他立刻转头,如受惊的小动物般跑了出去。
当他跑出居民楼时,一个壮观的场景映在他眼前。
鲟鱼。
成千上万的鲟鱼。
天空好像化作了江河,鲟鱼们在天空中游动。
鲟鱼们从一个方向而来,整齐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遮盖了太阳,地上瞬间化作黑夜。
此时,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这首歌谁都听过,那声音傅迟也很熟悉。
李叔同的《送别》。
这首歌的旋律很美,却带着几分伤感。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不过,那位遥远的演唱者,却唱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的唱功并没有很高,歌声中偶尔有跑调。
但是,他的声音清澈又明亮。
还伴随着双手拍击的声音。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半零落……”
傅迟开始认真的听他唱歌。
与百年来,所有歌唱《送别》的人一样。
他的歌声中有着不舍。
可是感觉不到伤感。
甚至,在他双手拍击的韵律里,有着一份快活。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他的歌声略显不稳。
像是唱着唱着,就微笑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
他又一次唱到这里。
声音晃悠悠的。
歌唱者已经完全陶醉在歌中。
像是他不自觉间,摇头晃脑的样子。
“芳草碧连天……”
傅迟感受到了。
那个人的心意,他完全感受到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当然是庄赤。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明明是如此悲伤的歌词,赤却唱出了快乐。
因为赤看见了这句词的另一面。
“人生惟有别离多。”
可是,有了欢聚,才有别离。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并非欢聚,又有谁会在乎离别呢?
当人们哀叹人生别离多时……
那意味着,欢聚也很多。
傅迟忽然放声大笑。
“庄赤,谢谢你,谢谢你,庄赤。”
他像个疯子,朝着天空大喊。
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冲向一辆不知是谁的摩托车。
傅迟一把拽下车锁,骑上车,“嗡”地扬长而出。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做的唯一一件“坏事”。
他俯视着满天鲟鱼,摩托车发出轰鸣。
鲟鱼成了他的向导,他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在鲟鱼们的终点,叫庄赤的奇怪家伙在等他。
…………
在群山环绕的城市尽头,有一片海。
海上有夕阳,夕阳正在落下。
海是傅迟所不熟悉的,他的故乡并没有海。
他一辈子没有见过海。
在海边,是一片黑色的石滩。
在石滩最高处的峭壁上,有一个巨大的魔术阵。
一个金杯正从其中浮现。
那是可以实现愿望的许愿机,【圣杯】。
赤坐在石滩的中央,身旁插着一根潮湿的十字架。
他赤着脚,身着一块充满褶皱的白布。如同奥林匹斯的众神。
在他的头顶,无数的黑鲟鱼掠过,跃入海中。
“嗡————”
机械声突兀的闯入这片盛景。
赤喜悦的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摩托。
最后一条鲟鱼也跃入海中。
同时,摩托停下。
傅迟瞬移到赤的眼前。
他的黑风衣敞开着,露出充满刀痕和血迹的锈红色卫衣。
“你不冷吗?”
赤问道。
“你不也是吗?”
傅迟在赤的对面坐下,看着他一身单薄的白布。
“那看来,你也要变成【神】了啊。”
赤感叹道,然后挥挥手。
一张桌子现在二人中间,桌上有两杯饮品。
“迟,可以聊一会儿再开始吗?”
“最后的战斗。”
“正有此意。”
傅迟板着脸说道。
赤指向不远处,染上夕阳的海面。
“你上次说,我给你看的不是海。”
傅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真正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