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两道流星。
山间，海上，天空，大地。
战场横跨这个小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战胜对方。
数次碰撞后，迟与赤，降落到战斗开始之处。
十字架，如鲜明的分界线，矗立在二人之间。
赤的袍间，染上金色的光斑。
那是他的血，【神】之血。
另一边，迟的嘴角也流着血。
黑色的血，亦是【神】之血。
赤举起【鬼车杖】。
一个遮蔽天空的巨影，现于赤的身后。
它有着一双猩红的眼，散发出不详的光。
是天蛾人，但比原体型大数百倍。
傅迟没有看它一眼，召出一把火铳。
“对付牛鬼蛇神，就该用这个。”
他心想。
“嘭——”
一颗铅弹，巨大的天蛾人便消散。
赤伸出手，指向他。
“迟，还不用你的刀吗？”
他没有开口，迟却听见他这样说。
迟不回答，仰视着模糊不堪的天空。
天空，大地和大海，充满了模糊的漩涡。
漩涡融化着，露出一片白色。
世界正在毁灭。
毁灭的方式，与黑日那次不一样。
与其说毁灭，不如说，这世界正被这场战斗“冲刷”。
冲刷世上的一切，让世界化作最初的白色。
一切都在融化，除了夜空最高处的圆月。
他们都不说话，用心灵传达着想法。
赤，你也意识到了吧？
那样战斗的话，在我们决出胜负前……
赤明白，迟继续传达着：
这个世界就会毁灭。
迟看向遥远的灯火：
那些人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他们就这样死去。
赤在心中反驳：
不，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迟将目光收回，与赤的眼神碰撞。
你很快……
会懂的。
迟想到。
在此刻，二人间没有任何秘密。
他们的内心联结着，也知道对方会怎样攻过来。
傅迟将要拔刀。
庄赤将要用【比喻】。
他们都想用最擅长的能力，结束这场决战。
两双琥珀色的眼，同时闪烁。
他们同时看见了，对方可能胜利的未来。
赤看见，迟将穿上西装，脸上慢慢的有着皱纹。
然后，拄起拐杖，驼着背。
最后，在某张床上结束生命。
赤觉得很可惜。
这个男人，将会度过平庸的一生。
黑色的英雄，仅存在于此刻。
迟也看见，赤将继续他的旅行。
从太阳系到银河系，再到宇宙的尽头。
最后，到达其他的宇宙。
迟觉得很羡慕。
赤的世界是无限的，无法用善恶定义。
白色的恶魔，也仅存在于此刻。
………
傅迟的手，伸向刀。
刀的脉搏炽热的跳动着。
它是傅迟生命的延伸。
与迟一样，刀也成为了【神】。
可对刀来说，没有意义。
无论是佐佐木小次郎，乘子，还是傅红雪。
他们的刀，都只是普通的刀。
这最后的时刻，迟能到达他们的境界吗？
他的刀能超越赤的【比喻】吗？
那可是，连世界的法则都能改变的……
成为【神明】的能力。
谁也不知道，谁也没能见证。
除了遥远的明月。
………
“啪。”
赤打响指。
迟故意让赤先手。
这一次，他不会用自己的方式挥刀。
那套刀，已经被【比喻】破解了。
他要用傅红雪的方式，拔刀。
所以，要【后发而先至】。
他铭记着傅红雪最后的告诫：
“型不至，而神至。”
他明白。
“精妙的武艺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需要付出无数血与汗。”
在迟拿到这把刀时，傅红雪就告诫过他。
傅迟很有天分。
（现在，他甚至有着神的力量。）
——但这些，都无法代替用一生去挥刀的努力。
也许，这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最公平的一面。
成为【神明】的傅迟，刀法却无法比肩一生与刀剑相连的【凡人】。
这即是所谓【型不至】。
“而神至。”
又是何意？
傅迟思考过许久，终于明白。
即为，到达高手的心境。
傅迟做的到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拔刀。
………
世界的尽头，即是天涯。
天涯之上的，是明月。
刀呢？刀在哪里？
赤没有看见刀。
赤只看见，双眼间金色的血珠。
拔刀，挥刀，收刀。
这些动作，他都没看见。
身为神明的赤，怎会有看不见的东西？
——那把刀超越了速度。
超越了【神明】。
刀就是刀，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因此，也超越了【比喻】。
赤的身后，数千米的刀痕刻在空中。
刀痕里是黑色的虚空。
这一刀，斩断了空间。
………
赤很快意识到，他将死了。
死了以后，会去到哪里呢？
他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想到这里，赤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亲自去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真是有趣啊。
在最后，他心想。
………
刀已回鞘。
赤的血是金色的，发着光。
即使是死亡，也是如此美丽。
迟看着倒在地上的赤，面无表情。
迟并未感到悲伤，这使他恐惧。
他的情感正在消失。
就像赤所说，他的成神之路已到了第二步。
失去感情，接下来就是失去记忆。
必须抓紧时间，他还有一定要完成的事。
他看向山崖上的圣杯。
它已完全显形，等待着迟握住它，许下愿望。
迟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着圣杯走去。
这场战斗，加快了他成神的速度。
他不能再使用力量，那会使他更快失去人的心。
他只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用双腿到达那里。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一定要许下我的愿望！”
傅迟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信念，防止自己忘却。
同时，向着峭壁的最高处挺进。
………
迟终于到达了那里。
他的手握住了圣杯。
可是，就在这时……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头昏眼花，身体不受控制。
环顾四周，世界如此陌生。
自我的存在，也是如此陌生。
这种感觉，在罗星南特借用他的身体后，也曾有过。
不过他已不记得了。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傅迟的手，松开了圣杯。
还是晚了一步。
作为人的傅迟，在此刻死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四周。
自己，曾经是一个碳基生物。
如新生的孩童一般，他的认识先从自己开始。
过去的，碳基生物的名字已不在记忆库中。
而如今，自己进化为了超越生命的存在。
接着，他开始扫视一切。
他看见海。
立刻知道了海的本质：
由恒星辐射带来的质子，与这颗行星大气中带负电的电子结合成氢原子，再与氧原子化合，形成了水分子，最终形成的巨大水体。
他看见什么，就可以立刻知道这事物的由来和本质。
他四处查看这陌生世界的事物，终于，他注意到了腰间所挂的物体。
黑色的刀。
刀，灵长类智人这一智慧生命锻造的，用于攻击的金属制物体。
这样的认识，呈现于他的脑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看见这把刀有着脉搏。
这是不合理的，刀是无生命的金属制物体。
带着疑问，他握住刀柄。
他确实感受到了这把刀的温度。
这温度让他感到熟悉。
他的心脏，好像随着这把刀一同跳动起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抽出刀。
从外形上看，这把刀很正常。
刀身上有两个缺口，质地很普通。
但是，他确实感受到了刀的生命。
刀的脉搏在跳动，温度传递过来。
这温度渐渐传递到他的全身，一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这生命……这生命是……”
他的手颤动起来。
“是我。”
“这把刀，是我生命的延伸。”
一瞬间，傅迟回来了。
“对，我是傅迟，我想要用圣杯许愿。”
傅迟看见了圣杯。
他能感觉到，刀带给他的生命很微弱。
作为傅迟的生命，马上又会消逝。
被新生的神明所代替。
他的体温正在退去，他艰难的伸出手。
再次，比刚刚更用力地……
握住圣杯！
“我向圣杯许愿……”
他的声音，在逐渐冰冷。
“我的愿望是……”
“愿望是……”
他努力的回忆着。
许多的人，许多的场景，许多的感情。
啊，在这里。
在记忆的角落，迟找到了他的夙愿。
“让所有……”
他的嗓音嘶哑。
“所有卷入这场圣杯战争的人……”
“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音落下时，一道夺目的光现于圣杯中。
傅迟的意识，开始远离身体。
傅迟的灵魂短暂的复活，又再次死去。
一切都结束了。
